回过神来,严卜刚擡了擡右臂,就又听到章纠白的声音——
“我一个江湖人,不想也不敢掺和进你们大理寺的案子里,我只是想找到那味解药。我不确定你们是否能在查案时查出那批货的下落,但,万一呢?”
“对你们来说,查这味药也许只是一件顺便的事情,也许在你们眼中它并不重要,可于我不同。”
“我想着,若你在查案的时候正好查出了那批货的消息,能不能和我说一说?”
“如此也算触犯了律法麽,严大人?”
这人先前说接下来她要说的话有些多,眼下听来确实不少。
她也是真渴了,茶水都喝了三杯下去。
“我方才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没有骗你。而我之所以来找你,的确是想跟你谈个买卖的。”
喝完第三杯茶,她继续说道,“我知道大理寺一直在暗中查找快刀门少门主范元的下落,范元如今在我手上,你若应我所求,我便痛快将人交给你。”
“这笔买卖对你和大理寺来说真的是稳赚不亏。”她道,“你好好想一想,接是不接。”
应是不应?
严卜没有立即表态,短暂沉思过後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
他将信函推到章纠白面前,道:“平哥儿因与戏班的班主起了冲突,被班主赶出了戏班,当日住在竞良县外五里茶铺的寡婆正好经过,见此不忍,就收养了他。眼下,平哥儿已被那位婆婆送进学堂读书习字,这信,是他央我给姑娘带的。”
“平哥儿?”章纠白目露茫然。
“平哥儿就是戏班里负责接赏的那个小童。”严卜提醒道。
“哦。”章纠白低头看向面前的信,有些不解,“好端端的,他怎麽会与班主起冲突?”
“班主夫人从平哥儿的床底下搜出了些碎银,便说平哥儿偷盗班主财物,接着便让人打了平哥儿一顿又将他关在屋中说要等候班主惩治。平哥儿趁着看守屋子的两人换防时偷偷跑了出来。”
严卜看向已拆信看起来的章纠白,不辨情绪道,“让他前往陆宅寻我,是你交代的吧?”
为了活命,平哥儿跑去陆家求见他。那孩子身上带伤,跪在他面前哭诉的情景仿佛近在昨日。
平哥儿说——
“我同客官说个顶重要的消息,我保证这消息对客官一定有大用处!不过……作为交换条件,客官能不能救我一命?”
“我床底下那些碎银子并不是我偷来的,也不是我抢来的,是那位白女侠给我的,我本来将它们藏得好好的,却还是被班主夫人给发现了。”
“班主夫人说那些银子本不该是我的,她将那些银子给尽数抢走了,还让人打了我一顿,她将我关起来说要让班主将我打死……”
起初他点头答应帮忙只是因为觉得平哥儿着实无辜,本没觉得会从一个小童口中得到什麽重要的消息。
可随着他点头,平哥儿却扯着他的衣袖让他蹲下来,附在他耳边说——
“那位女客官让人给我传话,说,若你日後肯在我向你求助时答应帮我的忙,便可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她说,两位镖头身上的致命伤都像是出自快刀门的刀,若问证据,可差人寻刀一鉴伤痕。”
贯穿许贵洪和蒋让心肺的伤是斜口,都是前窄後宽,长一寸半,仵作由此推断暗害两位镖头及其家眷的凶器应该是刀。
能同时潜入许宅和蒋宅暗害两宅中人又能留下一致的伤口,足以说明下手之人乃是同一批人,身手都不差。
竞良的巡检使和他本就已经在怀疑此案与城中的某些江湖人有关,平哥儿的一番话让他在半信半疑中先锁定了城中的两个快刀门人。
也不知为何,那两人被押着看过尸体上所留伤口之後就沉默了,对于他的询问不承认也不反驳,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有用的字。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带着人回到盛京城以图後计。
“话是我让那小娃娃给你带的不错,这不是想给他找条能保命的後路麽,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後其实还另有隐情啊。”
察觉到严卜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善,章纠白将信笺塞回信封里心虚地笑了笑,“再说,我也是提供一种猜测,指出一种可能性,没说百分百地保证啊。”
她将信封揣到自己身上,语气逐渐转为理直气壮:“查案本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外界乱七八糟似是而非的言论和故布疑阵的障眼法多的是,从中揪出有用的线索还以真相本就是你们要做的事情,在这里为难我一个无辜女子有什麽意思。”
她说自己无辜。
她好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自己无辜了。严卜张了张口,并没有反驳。
章纠白敲了敲桌面,问:“怎麽样啊徐兄,这买卖,你接是不接?”
接是不接?这问题其实不必问。
严卜是个极聪明的人,章纠白也不笨。
所以,根本不需要严卜多说什麽,他不过是一垂眸再一擡眼,章纠白的眼眸里就溢出了流彩。
“我叫章纠白。”她露出一个笑,“真名。”
先前他说身份不明之人皆是可疑之人,他不与身份可疑之人谈买卖。
眼下她自报家门,便意味着两人确实有得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