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本是落在头顶的圆月之上的,但不知道怎麽就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搓脸的动作顿了顿,就这麽捧着脸转头看过来。
许是觉得有些意外,她的眉尾微微往上挑了一下,而後,周荃珝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这麽凉的夜你不在屋里待着,出来做什麽?”
这是在劝他回屋。
周荃珝缓缓走近,不答反问:“既然知道天冷,那小师姐出来做什麽?”
明明在议事之时从未刻意避开过这个人,可她偏就心思细腻,总能提前察觉。
她总说朝廷和江湖界限分明,周府是周府,三弃山是三弃山。除却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碎她会掺和,别的她都敬而远之。
所以,每次察觉出他们要商议要事时她都会主动避开,便是寒如今夜,也不例外。
她说茶凉了要去给他换壶热茶,可先前被她倒入茶盏里的茶水其实还有些温热,哪里真就需要她去换。
不过是察觉出他与叶贞等人还有话要说,故意寻个理由避开罢了。
这麽一个聪明至极又懂得拿捏分寸的人,双手捧着脸说话时,脸上好像平白地多了一丝难得的稚气:“我皮厚,你跟我哪能一样。唉,别过来了啊我告诉你,再过来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啊。”
真是毫无威严的一番警告。
周荃珝迎着警告一步一步走至石桌边站定,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让你打。”
话是这麽说,打是不可能真打的。伸手将面前的手轻轻一拍,章纠白无奈道:“你说你,好端端的不在屋里待着出来做什麽?”
“我在想,小师姐方才擡头望月之时在想什麽。”周荃珝揣着袖炉举目而望。
章纠白笑笑:“那你想出来了麽?我在想什麽?”
“望月之时双眉轻蹙,看我之际眼含忧思。所以我想……”周荃珝垂眸望向章纠白,“小师姐在想的事情应当与我有关。”
“是,我方才想的事情确实与你有关。”章纠白如实道,“听闻街头出事之後街上民衆或惊慌或好奇或愤懑总有数不尽的话要说,可我在你眼里找不出一丝异常情绪。”
“你好像丝毫不觉得意外,就像……早就料到会有事发生。”
想了想,她又道,“还有那位白衣姑娘,她应该姓崔吧?我先前看你举动本以为你有些在意她,可若是真在意的话怎麽可能任她一人前往乱子中心?”
若说周荃珝不在意那位崔姑娘吧,他又肯伸手扶人一把,还允其站在身侧说了半晌话。
可若说周荃珝在意那个崔姑娘吧,他又未命寇姜好生护送,或者干脆自己领着一行人亲自相送。
既知那姑娘将要前往事故发生地,有心者定然会担忧其安危。纵然知道那姑娘身後已有一护卫随行,有心者必然也会主动送一程。
可周荃珝没有这麽做,他甚至驳回了她的好心请缨。回府途中她数次有意无意观察过他的神色,始终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忧心佳人的情绪。
对于周荃珝的态度,说不好奇是假的。
章纠白眨了眨眼,巴巴地望向面前的周荃珝:“我将我想的都告诉你了,你有没有什麽想告诉我的?”
周荃珝倏地一笑,将手中袖炉递出去:“劳烦小师姐替我拿一拿。”
“做什麽?”章纠白擡起一只手一脸茫然地接过袖炉,表情有些呆。
“没做什麽。”周荃珝伸出一手将桌上的茶壶拎起,一手将章纠白空着的手腕攥起,声音浅浅,“不过是觉得外头太冷,想请小师姐回屋罢了。”
拥久了袖炉的掌心很暖,熨在冰凉手掌上的那一刻甚至有些烫人,章纠白的目光在攥住自己左手的五指上停了片刻,忍不住挣扎起来。
“我本也没打算在外头多待,先前就是觉得天上这月亮挺好看的,想坐下来多看几眼。”她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别想扯开话题。”
“我方才也是觉得这月亮好看,想着出来看一眼。眼下看也看了,当回屋取暖了。”
周荃珝应了声,却没松手,“再者,就算要回答也可以边烤火边回答吧。还是说,小师姐想让我陪在庭院里看一夜寒月?”
章纠白:“我才没这麽想!”
周荃珝:“那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