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语
“周大人。”
提着琉璃灯之人在近前停住脚,对着周荃珝躬身行礼。
惧子的脚下轻轻一晃,腰也往下弯了些,瞧着像是周荃珝醉得实在不行了将整个人都借靠在了他肩上让他有些不堪重负。
“周大人?”来人也是个小内侍,与惧子年纪相仿,叫做清安。看样子,他应该已在此处等了好一会儿了。
“大人方才走得急,忘了将这灯带上,小的奉主子之命将此灯递至大人手中。主子说,此灯虽不比月色却也难得,望大人能将其收下。”
喊了一声未闻周荃珝应答,小内侍清安便主动道明来意,“大人虽已取得今夜所解灯谜之彩头,但这盏琉璃灯面着实也非凡物。灯上所刻“遂喜”二字于大人自身丶于周府都有着极好的寓意,还请大人将这灯面一同收下。”
此处已近宫门,後头的灯笼亮在甬道里串成了一串,最近的一盏离这边已经很近了。
扭头往後看了一眼,惧子犹豫着说道:“周大人今夜饮酒多了些醉得狠了,眼下怕是听不清哥哥方才说了什麽话。这灯如此贵重,小的更是不敢妄碰,若是这一路不慎摔了磕碰了便是罪该万死,还是劳烦哥哥据实回禀贵主……”
惧子瘦弱,扶人久了有些吃力,但提着琉璃灯的清安却不肯依言退下,仍站在二人面前递着灯。惧子咬了咬牙正要再说些什麽,状似醉得不轻的周荃珝忽然带着他往前踉跄了一步。
“此灯,此灯寓意极好,价格也不菲,在外头约莫能卖个好价钱。”
周荃珝说着醉话,擡手将面前晃人眼睛的琉璃灯接进手里,“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灯我收下了,谢她好意。”
“是,奴婢一定将话带回。”
灯已送出,小内侍清安未再继续纠缠,只稍稍打量了一番周荃珝的醉态後就快步离开了。惧子松了一口气,直起腰扶着周荃珝继续往前走。
容桉和叶贞从惧子手中接过周荃珝时,周荃珝的胃里已经翻得不行了。如同上回宫中酒宴後一样,他一进到马车里便开始吐,吐完之後便瘫在了马车内的小榻上,头脑发晕,手脚也都开始发软。
叶贞这回做足了准备,早在昨夜便在马车里备好了一个陶罐以备吐酒,也提前将周荃珝晚间要喝的汤药给备好了。
汤药是中途回府取的,眼下热度正合适,叶贞将一个袖炉放进周荃珝的手中,扶着他用清水漱了口才将汤药倒入碗中喂他喝下去。
直到喝完三碗,叶贞才将周荃珝放平,让他的头能靠在车厢里事先堆放好的软枕上。
容桉在车厢外头赶着马车,期间停了一次将陶罐接了出去。待马车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容桉提醒道:“叶哥,梅子。”
“梅子不是吃完了?”
“先前的是吃完了,但章姑娘这次回来又给公子带了些。寇姜说他今日一大早就将梅子装好也将那匣子放进车厢里了,你找找。”
叶贞在车厢里找了找,果真发现了一个木匣子,打开匣子,里头果然装了满满的果脯。还都是去了核的。
叶贞将手中的梅子干喂到了周荃珝嘴边,周荃珝虽闭着眼,却还是微张了嘴慢慢地将递到嘴边的梅子干吃进去了。
待陆续喂了三颗梅子之後,叶贞靠坐回马车的门帘边垂眼瞧着手中的糖匣子不语。
赶车的容桉看了眼躺在小榻上闭目养神的周荃珝,小声同叶贞说起了闲话:“跟着公子的头几年,从未发现公子喜欢吃这些零嘴儿吧?”
叶贞:“怎麽,难道你早就知道不成?”
“公子从未吩咐过我去买这些,我上哪知道去?我也是这两年看章姑娘给公子带零嘴儿吃才知道的。”
容桉一脸坦然,“要我说,还是章姑娘心细。咱们这些跟了公子好几年的人都没发现的事儿,她一个不经常在府里的人竟发现了。”
叶贞将手中的匣子放好,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转眼望见被落在马车帘外的琉璃灯,想了一想,说道:“这灯太过引人瞩目,还是将它吹灭了吧。”
“我也觉得这灯太招摇了。”容桉取下琉璃灯罩,轻轻一吹,原本亮着炫目灯光之处便彻底黯淡下来。
“唉叶哥,你说公子为何要从宫中带一盏如此招摇的灯出来?”
“公子行事自有公子的用意,这不是我等该好奇的。”
“也是。”
马车停在府门外的时候,周荃珝的手脚仍是攒不起什麽力气,叶贞唤了两声公子,但周荃珝的眼睛只是颤了颤。他的神识尚且清明,奈何眼睛睁不开。
莳萝听见动静刚想往府门口去就见叶贞背着周荃珝进来了,跟着问了几句情况之後莳萝方放下悬了一日的心。
“这得是喝了多少的酒,胃里哪里能好受得了。”莳萝一边碎碎念,一边跟在叶贞後头走进晓暮院。
手脚麻利的香附很快就将两大盆热水连同着两条手巾都给备好了,内室里的炭盆也烧得正旺。
叶贞径直将周荃珝背进内室放在了床榻上,香附将炭盆捧到了内室,莳萝在炭火上烘暖和了手便半跪在床榻上将周荃珝身上的大氅和朝服给脱了下来。
为周荃珝脱完朝服之後,莳萝的手往边上一伸,香附已将浸过热水的手巾递了上来。
用毛巾将周荃珝的脸脖手都给细细擦过两遍,又为周荃珝脱了靴袜换了另一盆烫些的水和另一条巾子将他的脚给捂了两遍,莳萝才扯过被子将人好生裹起来。
一番忙碌之後,夜色渐深。
章纠白回府之时莳萝等人已经回屋睡下,只叶贞还守在晓暮院的卧房外。
“醉得厉害麽?”章纠白一手提着一盏金色的鲤鱼灯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走到周荃珝的卧房门口停了脚。
叶贞:“同上回一样,吐过了应是好受些了,晚间的药也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