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照过了会儿才想起来,澹郢已经不是主人的影卫了。
户斐重新换上了澹郢给他做的药囊,继续巡查五郡,只是不再玩乐,日夜处理公务,从未提过澹郢。
一行大半年,将近年关时,户斐已经完成了皇帝指派的任务。
那一夜,主人终于可以卸下公务,睡个好觉了,可明照在外边,听着主人的呼吸,听着他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两人下楼时,楼下食客正聊得热闹。
户斐刚坐下,就听一旁有人忧虑道:“玉门关又起狼烟。”
户斐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垂眸问明照:“大哥可有来信?”
明照:“自上个月家书後,尚无来信。”
今日凉州天不好,寒风呼嚎着吹过长街,天上的日头被乌云蒙住,朦胧地高高悬着,除了看着让人心堵,半点用都没有。
户斐裹着雪白的貂皮大氅,迈步出了客栈。今日凉州城街上不如往日繁荣热闹,百姓凑在一起忧心忡忡地议论狼烟再起的事,生怕匈奴打过玉门关。
他慢慢走在长街上,途遇一个卖牛肉饼子的摊贩,他停了步,取出了几枚铜钱,换了一张热腾腾的饼。
寒风穿街过巷而来,冷得仿佛夹了冰。明照在他身後跟着,看他小口咬了一口,在嘴里品尝片刻,蹲在了那简陋的摊位後,避着风吃东西。
锦衣公子蹲在街边吃饼子,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形象,这全长安姑娘的梦中人少年成名,是皇帝的爱臣,但其实私下里就是个孩子。
明照站在他身侧,替他挡着风。
一辆马车自街头走来,那并排的三匹大马极俊,仆从婢女均是长相不俗,排场极大,所过之地十分热闹。
户斐探头看过去,轻挑了下眉,问道:“那是什麽人家?出手如此阔绰。”
那马车旁的婢女臂弯挂着个篮子,里边满是铜板,边走边扬,如同散财童子。
卖饼的小哥擦了擦手:“一看您就是外地人,那是钱夫人,钱老爷过世後钱夫人掌家,时常出来布施,是个活菩萨。”
户斐有些意外,钱夫人他只那日堂上见过一次,并未见过真容,他走後李策走马上任,接了案子,原来这钱家竟是她掌家了。
“这钱家的财富,她一辈子都花不完。”身後有人道:“可她越是散财,这生意反而越做越大,不知那至死抠门的钱老爷作何感想。”
户斐起身,来人躬身行礼:“下官李策,拜见钦差大人。”
户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移开了视线,正巧那马车上的帘子被风吹开一角,一抹极好的颜色露出。那女子当真长了一副好容貌,似乎有胡人血统,五官精致深邃,模样端庄大气,说是倾城之貌也不过分。
户斐轻皱了下眉,道:“瞧着面善。”
李策道:“大人好记性,她是先刺史送给钱老爷的,意在监视。当日刺史设宴宴请大人,席上献舞的就是她阿姊。”
户斐:……
李策忍不住笑,道:“之後不到一个月您就将先刺史给下狱了,也算还了两姐妹的自由身。”
户斐将最後一口饼子吃了,手已经冻地有些泛红,明照将暖手炉递给他,户斐摆手拒了。
户斐:“近日可有玉门关的消息?”
李策:“几次交锋,都是小试探,并没有大动作。”
户斐:“可有……”
他住了嘴,明照却知道,他想问的是谁。
户斐沉默了会儿,轻声说:“他未必高兴见到我,可我回长安前想看他一眼,不叫他看见。”
李策不知他说的是谁,随着他的视线看着那马车走远,道路恢复了平静,又是寻常的人间万象,长风卷上苍穹,驼铃声悠扬,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