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弦木道:“我说帮你父亲报仇,你信麽?”
乔柯道:“凭你自己?”
韦弦木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一开始,我看上的是金云州,可他也有自己的大仇要报,顾不上我。好不容易把你骗到玉墀山学艺,你也是个不争气的,能跟我爹过招的人来来回回就那麽几个,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再後来,废了双手,我万念俱灰,就想最後找你试探试探……”
乔柯皱起眉头,残留的湖水顺着他深邃的眉眼滑落,像一场独淋着他的小雨:“你只要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什麽都会做的……我们不是朋友吗?”
韦弦木道:“你杀了冯开阳,心结已开,再过几年,就可以回家过你那不成器的小日子了,还会作奸犯科?”
乔柯道:“俗常是非,我不在乎!这你都知道的!”
他很少争辩,更不会毛头小子一样愤愤不平,韦弦木反而有些动容,眼神里夹杂着兄长特有的慈爱:“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把你拖进浑水。就这麽傻一辈子不好吗?”
乔柯道:“那阿慎呢?!你放过金云州也放过了我,偏偏要威胁他?那个时候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胁迫他?这世上真正胁迫过裴慎的只有你,一而再,再而三!我给他的是别人一辈子也给不了的机密,还有选择!要不是你做了和韦怀奇一样的事情,裴慎怎麽会那麽感同身受,答应跟我联手?只可惜,裴慎和我娘不一样……”
那场雨已经停歇,淤积在乔柯眼睫之下,支离破碎:“不一样什麽……”
如果裴慎早就知晓一切,那他的犹豫,他的反反复复,迄今为止的心慈面软,又是什麽?
是可怜吗?
韦弦木道:“到此为止吧,乔柯。回芝香麓去,带凯风好好生活……”
乔柯摇摇头,指了指他的胸口。
“我不会回去了。弦木,我把漱骨草交给你了。”
韦弦木脸色陡变,立刻要将《漱骨十八篇》从牛皮袋中取出来仔细查看,这时,一道身影从後方山尖飞跃而出,毫无停顿地揽住他的腰,齐齐向山外荡去,掠过乔柯时,甚至冲他笑了一下。
乔柯怔怔道:“……是你。”
两人衣袂飘扬,很快如飞鸟隐入林中,再无声息。一旁端坐许久的渔人终于抖抖肩膀,取下了蓑帽。
“你不追吗?”
乔柯道:“……追又何益。”
“不回芝香麓,回哪去?”
乔柯走到他身边,将汗巾丶长竿都收拾整齐,然後坐下,遥望着水天之接一抹初升的橘红。
“如果侥幸活着,就带凯风周游四海。”
“你和黑衣人交手了?”
乔柯点了点头:“再多一个人,我就会死。”
两人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沙平水静,安宁得不像话,旭日很快将他们的面目彻底照亮,乔柯道:“阿慎没有安排救你的人吗?”
渔人冷哼一声:“你不可能杀我。”
“那麽,我能不能当作你是专程等在这里,有话要说?”
渔人道:“既然这麽想,你为什麽还要自己游上来?”
乔柯按住了鱼篓。鱼篓里只有三块汗巾,分别给柳中谷丶晏潇和韦弦木用过,特地没有准备他的。
“你应该不太喜欢我。”
对方道:“早知道你居心叵测,没想到,你真的居心叵测。”
乔柯道:“……抱歉。不过,我的确有事要问。”
“珠岛是舜华派的秘地,就算没有人常年值守,也一定会派弟子定期上岛巡查,这个人不仅剑法超群,还要深谙水性,堪称是舜华派的藏书阁看守,能在珠岛丶不老泉来去自如。赵殷说他在珠岛修炼数年,甚至得到女侠点拨,出山後却不见此人踪迹,我猜想,他会不会有两件事搞错了?”
“第一,他并没有听到恩人的声音,只看见身形,误以为女。”
“第二,并非赵殷找不到人,而是对方……根本不想和灭门仇人相认。”
乔柯的长发晾干了,随风向东飘扬,露出他刀削般的轮廓,偶尔,蓑衣的枯草叶被风吹落,打在这张脸上。蓑衣下渔人的身体显得很窄,一条腿盘起来,一只手搭着棉布包裹,右腿丶半个左臂空空如也。
莫纵言冷冷道:“你看别人总能一语中的。一到我师弟,却很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