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记忆出现部分缺失,其实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当然,相比于他们设想过的最坏结果,这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了。
江迎春抽时间给吴邪做了个脑部的全面检查,重点放在了医学上认为的储存记忆的海马体。但结果显示那里没有任何异变,其他的区域也一切正常。也就是说,不存在其他的任何外界因素影响吴邪的记忆辖区,导致这一现象的,很可能是吴邪的在浸泡药液修复身体之时,细胞的代谢或者其他生理上的改变。曾经有实验表明,人体的某些细胞也具有记忆功能,不过这个结论太匪夷所思,当时并没有得到过太过关注和支持。若是将吴邪身上所发生的带入这个结论,那他的记忆缺失就很好解释了。
与海马体受损所导致的病症不同,吴邪很健康,他无法治愈也不用治愈,除非他能再度唤起体内的隐性记忆匣子,或者再度重复一次,不然单凭口述,是很难再有恢复的可能。
衆人搞清楚这一点後,顿时放了心。只要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就没事,吴邪自己都说了想的起来或想不起来都随缘,他们更加不会强求吴邪去回忆那些对他对大家来说都不算愉快的经历。
吴邪醒後,在云南恢复了些日子,将长久失去生机而稍显僵硬的肢体彻底活动开适应了,又问江迎春确定了坐飞机长途跋涉不会出事,才和吴二白栗子丶张起灵一起回了杭州。解雨臣领着黑眼镜和霍秀秀回了北京,说过一段时间再去看吴邪。双方都问了问胖子的意愿,胖子说他要在这里留一段时间,就没有跟着衆人一起。
对于张起灵要跟着吴邪来杭州生活这件事,吴二白和张海客都是又骂又劝一肚子火气,张海客甚至专门从杭州飞到云南,又跟着飞回杭州,好一通折腾,也没让张起灵改变心意。两人见说不动,便开始个个击破,吴二白对自己侄子狂轰乱炸,张海客抱着自家族长大腿痛哭流涕,每每搞得张起灵和吴邪恨不能见他俩就跑,日子过得不能更鸡飞狗跳。
由于吴邪在先前的检查中有点低血压血糖,回来後也被张起灵压着定期去医院检查。这天医生终于告诉他过低的血压血糖都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线,终于不再给他开一堆没用又死贵的营养品了,只是身体还很瘦弱,要养到原来那样还要长时间的调理。吴邪靠在医院外墙上仰着头舒松着筋骨,长长松了一大口气。
他见张起灵还没回来,偷偷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刚抽没两口,张起灵就拿着化验单从偏门出来了。吴邪被逮了个正着,也没慌乱,苦恼地叹了口气,悻悻从嘴里拿了下来。
“咳,那啥,我说就没事,你偏要搞一堆没用的。”他拍打着身上额烟灰,生硬地转移话题:“家里堆着一堆脑白金,又没人吃,放着发霉啊?”张起灵将化验单收好,黑着脸掐掉吴邪手里的烟,“给你爸妈送过去。”
“他俩才不要。”吴邪皱起眉头,一副没力气的样子,被他牵着往回走,边走还边抱怨。
“啧,不就一根烟你至于吗?脸都拉到地上了。”
“谁给你的烟?”张起灵沉着声音问道。他前几日刚把吴邪藏在家里的烟都搜出来扔了,以他的仔细程度就是沙发缝都没放过,他从哪弄的烟?
“切,老子不会自己买啊?”两人走到了人多的地方,吴邪见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俩,就甩甩手示意张起灵放开。“楼下就有便利店,你以为你家开的连烟都不让卖?”
张起灵松开他,慢走两步和他并肩,睨着他道:“你这几天都没出去过。”
“让快递送的。”吴邪漫不经心地信口胡咧咧,“老子有钱,网购。”
先不说家里根本没有快递送进来,就是香烟能不能网购都是问题。张起灵知道他在胡说八道,明白也问不出什麽,无奈地摇头沉默。吴邪的烟瘾虽然不大,但这种对身体有害的他一直希望吴邪少接触。偏偏每次吴邪都能背着他搞到一两根,堪称屡禁不止,让他生气又无可奈何。
两人溜达着走了一会儿就到了自己家楼下。张起灵眼力好,远远就瞅见一个人影在他们楼门口徘徊着踱来踱去,似乎很焦急的样子。他头疼地皱皱眉,拉住还继续前行的吴邪一个转身带着他往外走:“先别回去。”
“恩?”吴邪一怔,继而想到了什麽又一笑:“又来了?他这麽锲而不舍的,你好歹别把嫌弃表现的这麽明显啊。”
在楼下的那人想必是张海客,不是张海客也是张姓的小娃娃,每次一来都是揪着张起灵不放,要死要活地让张起灵跟他们回去。张起灵一开始横眉冷对,後来被烦的不行,要不见了就躲着,要不就门铃一响立马上锁拔线,彻底无视。不得不说,能将一向淡然的人烦到这个程度,张海客也是挺可以的。
“烦。”张起灵直白地承认。身後那人在他们说话间就看到了他们,正朝这边又喊又跑地追过来。张起灵一咂嘴,四下瞄瞄好像没有可以避开的地方,想起离家不远处有一个热闹的蔬菜市场,没多犹豫,拽着吴邪拐进小巷子里,躲进了一堆挑菜的大爷大妈里。
不得不说张起灵挑的这个地方也是很出人意料,张海客总以为他家族长多麽不食人间烟火,压根想不到他们会躲进这种地方。不过话说回来,吴邪和张起灵也是两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大男人,混在一堆妈妈级别的中老年妇女当中,还真是显眼地厉害。已经有热情的大妈两眼放光了,要不是顾虑着彼此之间都不太熟悉,恐怕就要凑过来问他们有没有对象了。
吴邪一进来就被扑面而来的怪异味道熏得咳了两声,泥土味菜味肉腥味油烟味,混合在一起简直令人措手不及。闻惯了清新淡雅的味道,猛然换口味还真不适应。
他转头去看张起灵,果然同样一脸菜色,大概也没想到这里如此具有小市井气息。吴邪闷笑了两声,用胳膊肘碰碰他:“别皱着眉头了,总比墓里的味道好闻多了,一会儿就习惯了。”张起灵瞥瞥他没说话,吴邪干脆领着他往前走:“咱这些日子一直这个店那个店的叫外卖,厨房估计都落了一层灰。我记着家里有菜谱,不如买点菜回去试试。”
张起灵一顿,停下步子迟疑地看着他:“想吃?”
“还行。主要是就那麽几家店,吃腻了。”吴邪在一家菜摊前停了下来,左右看看,问张起灵:“小哥你有想吃的菜吗?”
张起灵拿起根白萝卜瞅了瞅,放下摇摇头,走到一旁去买肉了。吴邪也不知道要买什麽,在他的印象中,没见张起灵挑食过,干脆顺眼的都挑点。想起好久没吃自家的炖土豆,便想自己做做看,捡了满满一篮子,拎着沉直勒手。
两人不愧生活在一起,思维都一样,张起灵买了一堆各种各样的肉,吴邪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菜,一人一手拎着四个大袋子满载而归。家里厨房空的厉害,有东西估计都是过期的,走到楼下超市,见张海客不在了,想着再去买一些调料。
吴邪拎着一袋子土豆,前脚进超市门,擡眼看见一个人在柜台买烟。他眼皮一跳,觉得这人这侧面,这身形,怎麽看怎麽像没事儿就跑来骂他一顿的二叔。刚想趁着没被发现赶紧退出去,谁知後脚跟着他张起灵没反应过来,吴邪一下子踩上他向後一仰,张起灵匆忙中护住他,两人同时失去平衡,顿时倒在地上滚作一团,土豆菜稀里哗啦全撒了。
本来确实是没发现的吴二白听见动静,下意识地偏头一看,自家侄子正姓张的混蛋滚在一起,在地上亲来亲去(吴二白视角),脸色即刻黑得不能再黑。他把手上的烟往两人身上一摔,瞪着眼压低声音吼道:“你俩给我起来!”
事实上吴邪摔倒的时候被土豆好巧不巧砸到嘴了,被里面的牙磕出了血,疼得龇牙咧嘴。张起灵本就怕他受伤正搂着他的腰背,见他嘴角渗血一时忘了立马爬起来,掐着他的下巴低头细瞅。听见吴二白的声音,吴邪心头一怵,连嘴角的疼也不顾上了,拍拍张起灵让他赶紧挪开,自个儿还不忘趁机把那盒烟顺到自己兜里。
两人并排站到吴二白面前,吴邪垂着脑袋拍打着身上的土。吴二白见他一直不擡头,怒从心生,指着他低吼道:“你还躲!你以为躲我就看不见了吗?这可是你家楼下!让邻居看见了,你们还住不住了?”
“二叔,不是你想的那样!”吴邪哭笑不得,更是有苦难言。张起灵弯腰捡菜,不发一语。本来挺正常的事儿,偏偏撞上了自己二叔,撞上二叔还不算,又偏偏被卡了个这麽奇怪的角度。好吧卡角度这些都不算什麽,最令人郁闷的是他的嘴还出血了!还肿了!这让他解释都解释不清了,说被土豆砸的?有了二叔先入为主的想法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二叔每次来都是劈头盖脸一通数落,这下好了,理由充分地不能更充分了。
“不是我想的,对,我亲眼看见的。”吴二白平复着心情,觉得越平复越生气,越看张起灵捡土豆的样子越想把一袋子土豆砸到这个拐带了侄子的混蛋脸上。以前见着两人的时候还好,现在居然给他看现场……吴二白深深觉得自己呆下去真的会忍不住顶着老大年纪揍这两人一顿,将火气压了又压,最终什麽都没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咬牙切齿一样地走了。
吴邪目瞪口呆。他还以为这次二叔怎麽也要揪住他不放,不比以往说的狠就不错了,结果……结果就这麽走了?天,他不会回去找家夥去了吧?
“吴邪。”张起灵把散落的东西收拾好,站起来朝他摊手:“烟。”他算是知道吴邪的烟怎麽来的了,应该是吴二白每次被都吴邪顺了。
吴邪回神,皱起眉“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拿出来。这样都能被看见,张起灵眼睛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摄像头吗?
“二叔不会被气疯了吧?”平时二叔说话不多,像这种沉默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有更深的算计。吴邪怕二叔一个兜不住把他俩的事儿捅到父母那里去,他还没准备好怎麽跟父母解释张起灵的事儿呢。
张起灵将烟扔进垃圾桶,安慰地捏捏他的肩膀。他不觉得吴二白是那麽冲动的人,他和吴邪已经不可能分开,最好的办法就是向无邪父母一点点透露,循序渐进。
“走吧。”他将菜交到吴邪手里,调料也不买了,“回家再说。”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一定写着诸事不宜。”吴邪喃喃地接过来,摸着自己受伤的嘴唇道:“今天晚上还是吃外卖算了,我怕我再把厨房炸’了。”
他真的去看了看黄历。
从卧室的书柜里的一堆书中,他一眼就看见了泛黄的日历一角。光着身子从床上爬下去,拽出来翻到这几天,果然全部都是忌诸事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