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黑暗。
浓烈,沉重,除了如同梦中一样薄凉的心境,并没有什麽光。
吴邪大睁着眼睛,有种温温凉凉的液体不受控制的从里面掉出来。他喘着气,好半天才擡起手臂用手背盖住,又轻又长的喟叹了一声。
可惜,原来只是一个梦。
地道里潮闷又湿冷,空气中漂浮的水汽因子已快凝结成实体。吴邪靠坐在地上,触手所及处一片粘腻,可能是他身体的原因,还有这里本就带着的味道,一股浓重的腥甜香气在他鼻间唇间萦绕不散,喉咙里好像有东西一样又涩又痒。他擦干净眼泪,捂住嘴弯下身子咳嗽两声,嗓子里积淤的血液便顺着指缝漏出来,流了他一手,又滴到地上。
啧,可能摔下来的时候伤到内脏了。
吴邪不在意的甩了甩手,往自己衣服上一抹,随後伸手去够身後的背包。他该庆幸自己一直背着装备,该有的东西还都在身边,他摸出一支手电,在手背上轻磕了两下,随即打开。强光一下子溢满通道,吴邪心里松了口气,偏头眯了眯眼睛,等适应之後开始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他摔下来的地方是一处隐藏的入口,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头顶上方简直就是无缝拼接,连是推拉或者翻转式都看不出来,更看不出如何开啓。他敲了敲四壁,是光滑的玉石质地的材质,也没有什麽可以攀登的地方,想要上去明显是不可能了,只能沿着这里走。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拿手电扫向前面的矮窄的通道。
和上面不同,通道两侧并不是光滑的墙壁,吴邪挑起背包走近一处仔细摸了摸,入手一片凹凸质感。虽然极浅极细,但对于这个手感完全不陌生的吴邪一下子就辨别出来,这是凹槽,他的白骨玉刀,之前见到的大型祭盘,上面都存在着这种东西。不过这里要细密地多,槽壁薄,槽深浅,像小型的迷宫一样,密密满满占据了整个墙壁,目及之处令人心惊。如果这是祭祀的一种,又或者祭盘的一部分,吴邪想不出,这需要多少血液才能填满。
他一边摸着,一边曲着腿向里走,背脊心底满是寒意。倒不是害怕,而是人对于残忍或血腥的事情的本能的一种心理反应。情绪是能被延续感知的,加上他现在身上的味道,吴邪仿佛都能听见这些被献祭的生命的号哭。成千上万,不计其数的生灵累计数百年甚至更久,养出一块神玉,而最终的受益者,却只有能得到它的一人而已。
这在现代来说,大概是一件千夫所指的事情。
不过,这并不是他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关心的问题。吴邪摇摇头叹息一声,他现在应该注意的是他每迈出的下一步,会不会有机关等着他;每一次缩短的距离,到底会把他带到哪去。
吴邪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掉下来是一件巧合的事情,不然为什麽栗子就站他旁边不拉栗子,偏偏就要他?况且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到,从进来开始,就有一种熟悉的力量在召唤他,虽然很微弱,但已经随着他走得越深而越强烈。吴邪猜测,这种和他心灵相吸的东西离他很近,很可能就在这个通道的出口等待着他。
这一段横向的路其实并没有很长,吴邪紧绷着神经,小心翼翼一步一试探,走了十多分钟。等漆黑色的石门横在他面前时,吴邪才诧异的意识到已经走完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段并没有什麽机关暗算,他相当平安的走到了尽头,什麽都没发生。
现在都没事……难不成是这道门?不会就这麽把他堵这儿了吧?
吴邪皱着眉,犹豫着慢慢伸出手,谨慎又轻缓摸向石门。惊奇的是他并没有摸到任何实体,反而像水面一样轻易的就透了过去,从与他指尖相触的那一点,扩散一圈涟漪,然後又如同数码画面切换般,从中心裂成一块一块四方形的碎片,逐渐的消散。所谓的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一触即碎的幻象,并不是什麽阻挡他的东西。
与漆黑形成强烈对比的;从这後面透过来的温暖的光亮,从上方照射下来,正打在吴邪身上。他脚下的是一级斜向上延伸的阶梯,通向地面,大约十来阶,每一阶都用一种奇怪的符文做着标铭,像是某个古老的符咒。吴邪眯起眼睛,一级一级看过去,又想起他下来的时候经历的失重感和空旷感,忽然一下就明白,这明摆着是只进不出的意思,一旦踏进这里,想要再出去必定极为困难。况且以他现在不多的生命力,甚至可能坚持不到找到出路,就被消耗殆尽。
但吴邪并没有犹豫,这也不是能够令他迟疑的理由。那个牵引他的东西就在上面,一下一下叩击着他的心脏,随着心拍数在同步的催促他的步伐,他只要擡起脚,就能知道真相。这诱惑对于吴邪来说就巨大的,而危险却被忽略不计。他摸着胸口,感受着掌心下传来的鲜活的跳动,也配合的跟着这个节奏,踏上了这朝圣般的阶梯。
从一数到十,再从十数到二十。二十声,十七秒,安安静静转瞬即逝。当吴邪双脚站定在最後一级石阶上时,苍白的日光迎面倾泻下来,让他恍惚分不清现实或梦境。他的影子在身後摇曳,而周围矮石柱的则在身前交叉重叠,一切都像被合理安排到了合理的位置,空旷的石阵中只有他不被融入般的醒目。
那东西就在正中央的石台上,吴邪知道,那是阵眼的位置。半身高的柱台笼罩在一片扭曲的光晕中,吴邪即使不用走近也能看到,在那里面,有一块比周围颜色深上许多的位置,一片浅色中分外显眼。
他缓步走过去,发现石台上也铭刻着符文,以连接处形成沟槽,密布周身。那处深色是一块硬币的大小,形似骷髅的黑色玉质。吴邪只看了一眼,几乎立刻就确定了,这是他们本次旅途的终点,这是他们一直都在寻找的东西。这是幽冥骨玉。
骨玉并不是放置在上面,而是镶嵌其中,用个不太好的形容,就是包子包着馅,你必须要破开外面这一层,才能吃到里面的东西。吴邪左右观察了一下,将背包放下来,蹲下来拿出了匕首和镐子。这本来没什麽困难,敲碎石头,挖出骨玉,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到,根本不用大费周章。问题是吴邪不觉得会这麽简单,骨玉既然和他有联系,又巧合的只让他一个人找到了这里,那必定就是有他能做而别人不能做的事;有他能拿出来而别人不能拿出来的办法。
吴邪拿着铁镐,尝试着用力敲了一下,果不其然,连点痕迹都没留下。匕首是那把白玉短刃,他一靠近,骨玉简直就像把它自己封闭起来了一样使劲往地下面沉,吴邪拿着它根本不可能把骨玉弄出来。他无奈,又把东西都塞回包里,对着骨玉盘腿坐了下来,环着双臂皱眉想着办法。
他见过很多古文字,八种神秘文字多少也见过一些,但是像面前的石柱上的这种符号却是闻所未闻。他也尝试着和之前石阶上看到的联系起来解读一下,但很困难,他丝毫看不明白。
吴邪想的头都疼了起来,无计可施之下,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这些怪异的字符,看能摸出什麽来。
他手上还留着之前咳出来的血液干涸的黑红色,大大小小擦出来的伤口,看起来着实凄惨。接触的瞬间吴邪便感到了一股深沉的凉意,顺着指尖透进了心里。他皱紧眉,不由自主的打个寒战。然後,在他以为这依旧没有什麽用的时候,诡异的事情便在他眼前发生了。吴邪一愣,随即立马收回了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石柱里漂浮着的骨玉,突然明白了。
哦,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