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力拉过去,陈修竹的肩膀紧紧地贴着林素纯的肩膀,心跳如烈马奔腾似的。他尽量忽略这忽然快速的心跳,跟随着林素纯的视线看去,拉环的圆弧部分,确实有一处凹陷。
“也有可能是被我拉的。”陈修竹说道。
“也是哦。。。。。。”林素纯挠挠头。
林素纯退开了些许,陈修竹长吁一口气。
这时,却被一股力道被迫地擡起左手,只见林素纯将拉环套在了陈修竹的食指上。林素纯托着自己的手腕,眨眨双眼,看着那个在阳光下闪烁着暖光的可乐拉环。
陈修竹望着套在自己食指上的拉环,心下浮沉。
记忆再一步进行交错和重叠,他的思绪来到了2007年,林青原的婚礼上。
他坐在宾客的位置上,看着大屏幕上林青原和妻子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林青原是在大学时认识这位女生的,一开始林青原并不愿意告诉陈修竹,只是和陈修竹见面越来越少。
後来,陈修竹是怎麽发现的呢?
那是2005年,陈修竹临近暑假结束时,拎着行李箱走在交大的林荫道上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青原。他提着行李箱追上林青原的脚步,结果看到林青原正和一位女生手拉手往前走。
于是,陈修竹停住脚步。
隔了很久,林青原才承认那位确实是他的女朋友。
婚礼上,所有人都在微笑,都在鼓掌,陈修竹也不例外。他满心欢喜地看着站在高台上穿着黑色西装的林青原,又看着站在他对面穿着白色婚纱的他的妻子。
司仪拿着麦克风,主持道:“请美丽的伴郎拿上代表永恒的信物。”
伴郎将丝绒质装着戒指的盒子放到林青原手里。接着,林青原单膝跪地,打开盒子,取出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新娘的无名指上。
司仪又道:“现在,请用所有的诚实与尊重回答。林青原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周茹轩小姐为妻,爱她丶尊重她丶保护她丶像你爱自己一般。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有,始终坚贞不渝地爱她,哪怕死亡也要不离不弃?”
林青原站起身,郑重其事地撩起周茹轩小姐的头纱,吻着她的额头。
他忠贞地道:“我愿意。”
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陈修竹擦干了眼泪——真的很开心。等婚礼结束之後,陈修竹看着空旷又杂乱的场地,就像是一场隔世经年的梦。
现在,这场梦醒了。他望向圈在食指上的可乐拉环,就像是林青原给周茹轩戴上的那枚钻戒。
林素纯轻点着可乐拉环,问道:“修竹,你觉得这像不像一枚戒指呢?”
这一路走来,很多人都叫自己“陈修竹”,名字连名带姓地叫着,鲜少有人会叫自己“修竹”或者自己的小名“竹竹”——从记事以来,也就父母这麽叫自己,就连杨乐歆也不会这麽叫自己。
那天,他听到“修竹”两个字,指尖上下轻微抖动一番。
他听到了,这颗心怦然而动。
摘下黑框眼镜,模糊的视线落在了林素纯的背後。无数光线萦绕在女生周围,光束不断编织,形成一对巨大的翅膀,正轻轻地煽动。
天使只是欧洲古典神话中围绕在上帝周围的使者,它们有着巨大的洁白羽翼——不存在于人间,存在于人间之外。
可是,在这一刻,陈修竹真的见到了天使一样。
“在世界末日之前,你可千万不能摘掉它。”林素纯说道。
陈修竹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提醒道:“已经过了世界末日了。”
听到这里,林素纯叹了口气,默默地摘下可乐拉环,无奈地道:“那你还是摘掉吧。”
陈修竹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台灯,才对李枫眠缓缓开口:“翅膀的意义是‘天使’。”
“那天使和拱廊有什麽联系呢?”他又问。
他笑了笑,回答道:“爱。”
“爱。”李枫眠点点头,“为什麽是‘爱’呢?”
他把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经历告诉李枫眠,无论是亲情之间的生离死别,还是爱情之间的无疾而终,又或是友情之间的咫尺天涯。。。。。。把他能想到关于爱的一万种方式全都告诉了李枫眠。
这一说,似乎卸下了身上的全部重担。
于是,陈修竹叹了口气,摊开手,说:“就是如此。爱情,是海豚和海洋跃出水面的距离;爱情,是婴儿和母亲亲吻脸颊的距离;爱情,是人间到天堂的阶梯。在从人间到天堂这一级级台阶上,有时候会攀登有些累,你要给自己盖一间屋子——这个屋子就叫‘拱廊’,能容纳所有的喜怒哀乐。或许还会遇到一个人,和那个人一起攀登剩下的阶梯。”
既然这样,李枫眠算是懂了。
“拱廊”是陈修竹印象里很浪漫的刻骨。
那晚,从五点多到晚上十点多,李枫眠和陈修竹一起,把设计图大改一番。修改完之後,李枫眠将橡皮和铅笔扔到桌子上,而後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将设计图举起来给陈修竹看。
陈修竹眼神亮了亮,设计图经过李枫眠的修改,确实比之前的草稿要整齐丶美丽了太多。他看到了中间的那对翅膀,指尖划过双翅,最後微微一笑。
“明天就可以勾线和涂色了。”李枫眠疲惫地揉揉双眼,“虽然不一定能拿到金奖,但拿到一些小奖也是绰绰有馀的。”
也是,近几年设计行业的新秀太多,所设计的新型作品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所谓“拱廊”实在是太过抽象,太过哲学,实在太难以理解。
虽然知道,李枫眠那句话对自己也只是面子上的鼓励,但陈修竹还是感到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陈修竹关了灯,站在公司楼下,他对李枫眠说道:“谢谢你。”
隔着路灯,李枫眠看得并不真切。模模糊糊的,也许是眼睛太过酸涩,他直起身板,伸了个懒腰。
时而一阵机车声从自己的耳畔擦过,李枫眠打开机车上的锁,从後座上找出了一个头盔,扔给站在一旁的陈修竹。
“说什麽谢谢啊,应该做的。”李枫眠坐在机车上,示意陈修竹戴好头盔,坐过来,“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很难再遇到像你这般如此热血的人了。”
在晚风中,李枫眠继续道:“我感觉我好像再一次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