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们面面相觑,纵观整个会议室,除了张程是站起来的,剩下的全都安分守己地坐在椅子上。
张程扶额:“就没有人愿意去吗?”
员工甲站起来说:“张经理,这要是去了台湾省,那不还得搭飞机回来陪家人,实在是太麻烦。”
员工乙又补充道:“再者,台湾省离北城那麽远,我们去台湾省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公司在台湾发展前景不好,那我们不得‘负债累累’?”
张程闻言,逐一点头,解释说:“我们不是去台湾创业,只是去台湾合作。所以,大家不用担心什麽创业问题。”他继续说,“包括家庭问题,最好是单身的人前去,这样负担不会这麽重。”
此话说完,沸腾的办公室刹那间又变安静了。
陈修竹微蹙着眉头,将圆珠笔摆在桌面上,嘴中默念:“笔尖指前是‘去’,笔尖指後是‘不去’。。。。。。点兵点将,骑马打仗。。。。。。”
话语罢了,擡手握住圆珠笔的中部,用力一转。
闭上双眼,大概过了三十秒,陈修竹缓缓睁开双眼,顺着笔尖指向的方向,他看到了玻璃窗前冬日的暖阳。清晨那雾蒙蒙的天色不知何时早已被强烈的紫外线冲散,只馀下那又高又远挂在碧空之下的一抹亮色。
清晨的北城还下着雪,早上十点半,雪是停了。
笔尖指前——去。
陈修竹转头,对视着张程。
张程问道:“陈修竹,你单身吗?”
没错,又是短信上的那句话。早时,陈修竹被这句话绕得云里雾里的,现在才明白张程并不是单纯八卦,而是因为这件同台湾合作的事情。
员工看着陈修竹,陈修竹也在衆目睽睽之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站得迅速,目光擡高,取下了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义正词严地道:“我一直是单身。”
张程朝陈修竹递过去申请表,耐心询问道:“陈修竹,你要去吗?”
陈修竹顺理成章地接过申请表,承诺道:“我要去台湾。”
当他在申请表上填下自己的信息之後,递给张程手中。
下一刻,会议室里也有寥寥数人举起了手,张程将申请表一一递过去,那些有意向的人又一一将申请表传回来。
最後,经理数了数表单,说了句:“人数够了。”
有人举起手,问道:“张经理,我们大概什麽时候去啊?”
张程思索一阵,道:“明年三月份左右吧。”
陈修竹坐直了身体,他正在考虑如何跟林青原说明缘由,可能林素纯还得转交给别人照顾。结果张程说是明年三月份,陈修竹身体倒是松懈下来,心内的压力卸下了负重。林青原怎麽着春节也得回来了,所以很多事情没必要考虑太多,只要认清心里最诚挚的选择才是足够。
还剩下什麽时间,还馀留什麽选择,是该在远处的岛屿内,在庸庸碌碌的常年工作之中,将自己安顿在绵长的台湾海峡之内了。
会议结束之後,他坐到工位上,刚要打开电脑,一旁的同事就端着咖啡走到陈修竹身旁。
“陈修竹,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了,怎麽今天却那麽积极参加?”
“嗯。。。。。。宋姐,你想多了。主要是你们都没人举手。”陈修竹无奈地耸耸肩,摊开手,说,“再加上张经理还和我对视了,被逼之下,我只能同意了。”
同事宋姐侧过身子,感叹道:“其实特别羡慕你,单身人士,独来独往,生活不受限。我孩子不是2005年出生的嘛,现在在上小学,从幼儿园开始就要购学区房,然後我突然想到我孩子18岁,也就是2023年,还愁以後的大学。。。。。。”
陈修竹安慰似的说:“宋姐,我还羡慕你呢!找一个人,安定下来,拥抱稳稳的幸福。不像我,还在为生活奔波。”
听到“幸福”二字,宋姐明显地愣了愣,道:“婚姻哪里幸福了!”
“啊?”陈修竹惊讶。
宋姐叹了口气,道:“我结婚没几年,丈夫就跟别人跑了。听到这个消息之後,我就和我丈夫离婚了。”
陈修竹进一步问道:“所以你现在是自己照顾孩子?”
宋姐点点头,拍了拍陈修竹的肩膀,说:“你说现在的男人也是,结婚前对你如掌上明珠般捧着,结婚後便是对你食之无味丶弃之可惜。我跟你说,再过几年,结婚的人肯定越来越少了。好的婚姻必然是有的,但大多数婚姻都是平庸的,我这人运气不好,只能收获婚姻的破败。”
良久,陈修竹才开口,对上宋姐的眼眸,道:“宋姐,这麽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这也是所谓的“生活”吗?
看似华美的婚姻背後必定是一片狼藉的事实吗?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某一刻,陈修竹终于读懂了《窄门》之中阿丽莎对杰罗姆的那些纠结的情感。
《圣经》里耶稣对衆人说:“你们要努力进窄门。我告诉你们,将来有许多人想要进去,却是不能。”而这句话,钱钟书在几千年之後的岁月,也在《围城》写下意思大相径庭的文字:“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婚姻是一座围城,如果打定了要进这座城,就得丢掉一切幻想,做好安全的思想准备。
围城之内,看透了人性,也看到了生死。
而陈修竹何尝不是一种困在围城里的人呢?他只是太过于循规蹈矩,太过于安分守己,同那些不安于事的人不同,他耐心地等待,等待着有人能按响门铃,有人能在自己的城门前歇歇脚。
这时,林小姐的消息又发过来:陈先生,晚上给我打一份关东煮呗!你就跟便利店说,要白萝卜丶菠菜鸡蛋豆腐丶茶鸡蛋丶魔芋丝,再拿两串鸡骨肉。
然後呢,爱就毫无预兆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