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姬把信纸放在烛火上焚烧殆尽,只留下一桌飞灰。
她找出来尘封很久的炼蛊的罐子,决计给陈重熙一点教训。
君子不会朝令夕改,可惜姚复不是君子。不过是半年时间,他拿下了巴州和定州,便与屈郢翻了脸。
战场上的事碧姬很少去管,她只一心炼蛊。
这只蛊是只仙蛊,足足炼了三年。
蛊虫大成那日,屈郢忽然告诉她:“我打算在汝阴办一场鸿门宴,你意下如何?”
屈郢脸上长了胡子,他最近频吃败仗。
手下没有足够的将领是一码事,姚复手下那个说客桥虹,屡出奇谋就算了,一个月凭着花言巧语骗走了屈郢麾下七个谋士——尽管他们也都没什麽用处,养着也是吃干饭。
“好啊。”碧姬盖上罐子的盖子,擡眼笑看屈郢,“大王擒了他们,为我炼蛊做引子吧。”
屈郢笑了,他双手托着她的脸,虔诚地吻了下去。
陪着姚复赴宴的还是陈重熙。
姚复已经成了君王之象,他身边萦绕着若隐若现的威严气概,连眉眼间也泛起了华贵的光。他已经褪去了上次赴宴的随和恭顺,却仍是泰然。
碧姬注意到陈重熙指间的一点冷光——那是一根针。他们怕酒里有毒。
她忽而换了主意,这只蛊虫——不如直接下给倨傲的君王。
“臣妾请以剑舞。”碧姬拎着裙子施施然站起来,向屈郢行礼。
屈郢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对姚复说:“内人的剑舞可谓天下一绝,齐王可莫要眨眼。”
姚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夫人的舞蹈孤也早有耳闻,大王割爱了。”
碧姬特意抽了一把开刃的剑,冷笑着看着陈重熙手里的针尖,旋即翩翩起舞。
可惜姚复根本没看她,不知跟陈重熙说了什麽,接着剑风呼啸而来,姚复身後那个侍卫忽然二指捏住了刀刃。
刀尖离君王的眼球不过半寸。
碧姬笑着收剑,掩唇一笑,对那侍卫说:“公子好身手。”
难怪姚复能如此坦然地赴宴呢。
她收起眼中的一抹冷意,拿起陈重熙手边的酒壶,替姚复斟了一杯酒,蛊虫借着袖子的遮掩,滑入酒液,转瞬消逝。
“齐王,是妾失礼,便为您斟酒赔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姚复也不得不喝了,眼见他喝下半杯便放了杯子,碧姬不禁有些索然无味地坐回位置上,给心眼多的人下蛊就是不容易。
好歹他喝下去了。
不过他有些焦急地拉着陈重熙说了什麽。碧姬撑着脸笑笑,想着他可能说的话:“刚刚那杯酒里有东西!”
或是:“那个蛇蝎毒妇给我下药!”
两人交头接耳一会儿,屈郢忽然问道:“齐王在说什麽?”
“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姚复似乎有些生气,拎着衣服离席而去了,陈重熙马上跟着他出去了。
对,姚复骗走了屈郢的七个谋士,屈郢掳来了姚复的父兄。
碧姬偷偷把他们放走了。姚复的父亲神态苍老,盘腿坐在牢房里丶看拿来的刑具时,没有丝毫畏惧,还在念叨自己的小儿子。让碧姬想起了阿巴。
有这样的孩子,真的值得吗。
从那之後屈郢节节败退,直到他们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屈郢从来不怪她,碧姬只敢对着他露出凄苦的笑靥,随後以血肉之躯温养蛊虫,准备随时祭了生魂,好让那只蛊虫功效大增。
姚复早在长安称了帝,他步步紧逼,一定要将天下收入囊中。
到了最後一次,碧姬让屈郢在营地起了篝火,让一群人穿上苗人的服饰,围着火焰舞蹈,她情不自禁地加入进去,忽然擡眼看见不远处的山丘上,姚复和应瑕夫妻正拿着远镜,遥遥往下看。
她知道时机到了,便抽身出去,拔了屈郢的长剑,引颈自戮,只等着姚复走近,届时她身体里的蛊虫就能沿着他的甲胄钻进皮肤,她的生魂能带着他的王一同寓居在皇帝的躯壳里,只待某日君王心神松懈,便拉着他一起坠入地狱。
“大王,再见……”
铺天盖地的记忆从眼前一一滑过,她大仇得报,生前身後也算不留遗憾,千言万语只汇成这麽一句话。
她带着隐秘的期待,希望能和王梦中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