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跟在後头,一时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看着趴伏在于南背上的那个少年。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少年原本藏在厚衣裳里的胳膊有多细。
迟雾的衣袖被蹭得有些向上卷,露出骨头凸出的手腕,皮紧紧地贴着骨头,甚至还要向下凹。
这时的西藏不是很冷,至少和哈市来比对,算得上是温暖,但风刮在身上也不好受,于南还是给迟雾新买了几件厚衣裳,都套上了,还给他戴了个棉帽。
真不怪司机没发现这是个病人。
迟雾全身上下被包裹得太严实,哪怕後来把帽子摘下来了,脑袋也一直埋在于南怀里,他能看见的很少,甚至连人家的脸都没怎麽看全。
于南倏地停住脚步,司机一时没反应过来,险些撞上,忙来了个急刹,堪堪停住。
于南转身看着他,说:“能帮忙开个门吗,房卡在包侧面的口袋里。”
“哦,好。”司机摸出房卡,动作利落地开了门,顺便将卡插进门内侧墙壁的卡槽里,又贴心地问了句:“还需要我做什麽吗?”
“没有了。”于南进门,动作缓慢地将迟雾放到床上,才重新出了房间,在走廊里和司机交谈,“明天可能要晚一点儿出发。”
“没事的。”司机连忙摆手:“时间是全由你们来定的,大部分包车的客人图的也是这个嘛,时间自由。”
于南点点头,说:“麻烦了。”
话落,于南就要转身回到房间里,但司机踟蹰着,还是选择开口说:“如果生病了的话,行程就尽量放慢一些,实在不行就休息一天玩一天,玩的时候只去一个景点,我这不是为了拖时间来多赚钱哈,只是你们是从低海拔地方来的嘛,可能不适应这个环境,身体负担更重。”
这层关系于南不是没想过,甚至也问过迟雾。
他尝试着和迟雾商量。
但迟雾不愿意那麽拖沓,不愿意这麽让于南跟着自己消耗时间。
他只想尽可能的,多看些景色,这样也不至于录音时连说什麽都不知道。
来到这儿也是他提的。
他怎麽能再拖着于南陪他一起蹉跎了呢。
迟雾只说,他没关系,不要考虑他。
至于剩下那半句“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没资格这麽耗着”都被他自觉咽下。
于南顺着门缝看着里头躺着的迟雾,沉默良久,就在司机以为他不打算回复这句话时,他开口说:“你说,这儿离天那麽近,许愿的话,神能听见吗。”
司机愣了愣,当即笑着说:“当然能。”
他走後。
于南替迟雾换好衣物,又替他擦了脸,才用被子将他牢牢盖住,将空调温度也一并调节好。
之後,于南就坐在床边,数着迟雾的呼吸。
变得更慢丶更轻了。
有几下甚至微弱得他以为呼吸已经没了。
这次他没能完美地数出呼吸的次数。
当晚。
录音由于南一人来录制。
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荒野连绵,对着掌心冰凉的手机轻声诉说。
“今天,我们一起去了羊卓雍措,这是个很漂亮的地方,迟雾一直在笑,脸都僵了,他说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地方,他喜欢这儿,又说,他最喜欢的还是我。”
“我说,我最喜欢的也是他。”
“现在他在睡觉,如果可以,我想许愿,让迟雾更快乐些吧。”
他不许愿健康平安,因为已经无力回天,说出来也只是一种可笑的自我逃避,他不需要逃避这样的事实,他能坦然接受一切,但是,他只希望——
迟雾醒着的每一刻,都能感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