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雾看着那两根要弯不弯的手指头,没动,也没答。
苏贺年心一紧:“完了完了完了。”
他连忙往後退,“我回家给你准备补脑汤啊,你在这儿乖乖等着,我一会儿让温琳来陪你啊,你别乱动啊!”
苏贺年的身影远去。
校医从洁白帏帘後走出,但他没注意呆坐着的迟雾,而是直接往外走,像是急着去外边救临时出事的学生,手上拎着工具箱,急匆匆地走了。
脚踏出门,到底是道德规范勒使他又往回收了半步,探着头朝迟雾嘱咐了句:“如果脑袋疼得特别厉害就接着睡一觉,你这次大概率也是断药後遗症。”
说完,他彻底走了。
校医室重归死寂。
迟雾这才有了动作。
他缓慢地转过身,朝着遮挡在两张病床之间的帏帘看去。
死静垂直的白帏帘上隐隐能看见一团黑灰色的影子,那团影子一动不动,恍惚间像是不经意沾染上去的污渍。
药液顺着血管一点点输送到体内,属于液体的寒意也一寸寸将骨血敲开。
就像是物极必反的固定准则一样,极度昏沉迟钝过後就是过分的敏感。
迟雾明显听见了录音播放到“阿母”两个字时,隔壁床发出了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一道摇晃声。
而在苏贺年说出“你管伯母叫阿母”的时候,那张床又晃动了下,很轻,就像是人在以栽靠的姿势听什麽故事的时候,听到了有趣的高潮部分,无意识地调整自己腰部发力以求将身子坐得更挺直些而导致的。
迟雾毫不犹豫地伸手掀开了帏帘。
“温程安。”他咬着字叫。
温程安的脸彻底暴露出来,他的脑袋上也被包扎上了层厚厚的纱布,不过脸色相较迟雾来说没那麽苍白,反倒异常地挂着抹稍显诡异的笑。
他没问“怎麽发现的”,而是说:“你叫了阿母,我听见了。”
如同恶魔的低语般,这声落下,他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加深。
迟雾记起来梦里的那张脸是谁了。
就是温程安。
只不过那张脸更瘦更黑。
迟雾的视线下移。
他看见了——
温程安的左手大拇指上,一圈已成疤痕的齿印,凹凸狰狞。
梦境与现实交错着在眼前闪过,此刻的脑袋反倒没被冲撞得发昏,反而是呈现一种诡异的空白,就像是被人生泼了桶惨白的油漆上去,遮盖住下面本应残留的一切色彩痕迹。
温程安说:“我就知道,你在骗于南。”
一把电锯在神经上来回割动。
之後发生的一切迟雾都没了记忆。
他只知道,温琳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开时,他的双手死死掐着温程安的脖子,药柜的玻璃窗里倒映出的他的面容像只骇人恶鬼,而温程安脑袋上缠绕的纱布也因多次剧烈撞击再次散开。
血,地上全是血。
温程安朝他无声地叫——
“承认吧,你就是小土。”
“一只惯会卖惨的狗。”
迟雾想掐死他,莫名的,没原由的。
体内另一只不知何时到来的恶鬼也在这麽叫嚣着。
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
求求你,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