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雾觉得发挥得不错,自信满满地再次张开嘴,还没开始说,就感觉到侧兜里的手机一阵震动。他停下口头的话,把手机摸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母亲。
迟雾看了于南一眼,才略微拉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接通了电话。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于南刚巧能听见些。
“没有。”
“我在外面吃饭,等下就回去。”
“李医生说的?”
“嗯,好,知道了。”
“……。。”
挂断电话,两人也慢悠悠地走到了地下停车场,里面昏暗一片,只有几顶白昼灯挂在上头,灯散得不大均匀,迟雾刚好站在暗处,他收起手机,抿了抿唇,才说:“于南,可能没法去吃饭了,到了要吃药的时间,不知怎麽的,这药就要按时吃,我必须得回去,我下去再请你吃饭吧,我们先去吃你说的那家面,然後再去吃点儿别的,行吗?”
于南站在亮处,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都被清清楚楚地摊开,展现在迟雾面前。他没什麽失落的表情,只是始终淡淡的,闻言,他也不过稍微压低了些眉头,不知是否在恼,但他说:“你生病了吗?”
迟雾点头,片刻後又摇头,开口解释了句:“不算是病,就是我从小就经常做噩梦,梦醒了之後心跳总是特别快,最严重的一次发烧烧了一周,烧得眼睛短期失明了一阵,之後做噩梦就要定期服药,吃药了应该算病,但做噩梦跟什麽其他的大病比起来,一点儿分量都没有,是病又不是病。”
两人并肩朝着停车的位置走。
于南又问了句:“最近做噩梦了吗。”
“嗯。”迟雾应了声,停顿一秒,又觉得这回答太过冷淡,干脆接着补充了些细节道:“梦到我在一个孤儿院里,成了没人要的小孩儿。”
为了调节气氛,他还开玩笑似得说:“哭得特别丑,像个被雨浇塌了的泥娃娃,又脏又颓,而且丑得不得了,我都怀疑是不是其实我内心是个自恋狂,太怕变丑了,才会做这种梦。”
听他的话,于南却脚步一顿。
迟雾扭头看他,他才接着跟上来。
于南说:“怕吗。”
迟雾想想那些梦,其实没什麽可怕的,就是成了个没人要的小孩儿躲在角落里抹眼泪,从小到大他为了打发时间被温琳那帮人扯着看了多少恐怖片,什麽灵异故事不比这恐怖多了。
再说他又不是真没人要,就是个莫须有的梦罢了,唯一可怕的可能就是噩梦随时会引起的高烧,以及高温烧身夹带着的失明後果,以前迟雾怕,就是觉得看不见东西才是最吓人的。
但他如今重来,癌症那段时间他生不如死,甚至觉得哪怕他没了一条胳膊或者是腿都没关系,就此变成残疾总比被不知何时休止的病魔日夜折磨要好许多。
再说,这麽多年就出现了那一次失明,小概率事件,难不成他还能像个胆小鬼一样一辈子怯怕噩梦不成?
他都怕于南笑话他。
迟雾撇撇嘴,说:“没什麽好怕的。”
他又想起来于南就是从孤儿院出来的小孩,便顺势牵上他的手,说:“你也别怕。”
他牵手的动作越来越自然,仿佛两人不是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而是早就耳鬓厮磨三千夜丶互托身心的爱人。
于南反问:“我怕什麽?”
“当然是……。。”话说出口,迟雾才意识到这辈子于南还没同他讲过过去,以及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身世,话头堪堪止住,而後一转,机智地扯了个玩笑:“你别怕我得了什麽变异成超壮绿巨人的怪病,就是小小一个噩梦,我不会变丑的。”
于南深深地看着他,问:“梦里一直在哭吗?”
迟雾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梦感兴趣,但也乐得转移话题,便应道:“还好吧,十个梦里至少有一个梦是蹲在墙角发呆,嘴里应该是还咬着糖,挺幸福的。”
“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
“嗯……。。也不是,有时候还能看见别的孩子聚在一起玩。”
迟雾感觉到,于南回握着自己的手稍稍用力。
于南说:“梦是假的,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