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黎师妹俗心可是极重。
她攥紧的手指头一根根松开。
燕不屈已经不在,仙长已穿好了衣衫,去积雪殿处理一些事务。
只她一个人衣衫不整,柔若无骨。
虽没旁人,何昭娆仍将脸埋在枕里,别人看不见她脸蛋时,然後才露出一个恶毒快意的笑容。
姜鸣当然不知晓何昭娆的欢喜,他为何昭娆义愤填膺,可他当真做完这件事,整个人却莫名惶恐起来,也生出不安。
然後他却有人唤他:“姜师弟。”
剑士灰袍星纹,是雪川宗的月剑台弟子装束。
吴萼为今日轮值仙使,奉命去见黎皎皎,他口中说道:“姜师弟,仙长有令,让我等奉命去问罪黎皎皎。”
姜鸣蓦然面色微变,隐隐透出了几分说不尽古怪。
想到那一瞬间自己窥见的黎皎皎白发咒面模样,他背脊竟生出了一层薄薄冷汗。
他忽而渴望见一见何昭娆,却生生压下自己心绪。
这麽几息之间,他亦是把自己调理些许。
等姜鸣擡头望向了自己同门时,亦只一副冷傲神态,轻轻哼了一声。
无论内心有怎样惊涛骇浪,他亦绝不愿意在同峰修士面前露出怯态。
月仙台是雪川宗精锐剑修所汇聚之地,其中弟子个个皆为门中精锐。他们面上冷傲自负神色如出一辙,个个都是冷冰冰死气森森。
姜鸣站在吴萼跟前,虽样貌不同,神态竟莫名相似。
月剑台弟子大抵都是这般模样。
姜鸣心却未定。
他已经很久未曾这般心神不宁了。姜鸣方才在黎皎皎面前说自己是雪川宗不入流的弟子,人微言轻,绝不敢多说什麽。
可这倒是自谦了,他如今是雪川宗这一代剑修中佼佼者,年轻得意,修为也是出衆。
可总会有一些对他出身嘲弄。从前他是殿下家臣,後来到了玄天境,他才知晓自己这样的人原是算作黎皎皎的仙仆。
姜鸣并不是一开始被选中的雪川宗弟子,那麽算起来也只能是仙仆之流。
後来他才知晓,其他大修身边仙仆大都缔结血契,生死皆在主人一念之间。
黎皎皎当然也并未结这个血契。
殿下为人当然好得很!陆显之丶燕不屈都莫名觉得自己天生反骨,会伤及黎皎皎,先後逼迫自己跟黎皎皎缔结那并不公平的血契。逼迫他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都被殿下拦下来。
他原本应该感恩戴德,万般感激的,可居然不识好歹,偏偏生出怨恨。
想到了过去的事,姜鸣心尖蓦然浮起了几许讥讽。
可忽又想起黎皎皎白发咒面模样,心头悚然一惊。
他镇定些想,大约殿下是走火入魔,练功练出岔子了。
可这跟自己有什麽关系?
他不毁神女像,那时殿下也已经走火入魔了。
一旦踏入修行一途,从前种种,皆可斩之。
小时候他太愚钝,在那些俗世家人教导下有一些很愚昧的忠君思想,觉得自己为黎皎皎做什麽都是可以。等他到了玄天境,这人是清醒过来,可那样卑贱屈辱的烙印却是洗都洗不掉了。
仙长总是吩咐自己做这些事,把自己当作跟殿下置气的工具。
谁都知晓他和黎皎皎不和,如今又奉命毁了神女像,现在又让自己来问罪。
大约是觉得殿下与自己曾有旧情,所以自己问一问,会让殿下更加难受。
他听着吴萼问:“仙长素来宠爱黎师妹,却不知会不会原谅她?”
他似是在问姜鸣,又似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