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告死鸟。”
夜使以守护神的身份俯瞰了这片大陆整整一个纪元,白梅开败了一千次,山下的溪流也冻融了一千次。後世的人为了区分创世神与他,称呼他为“新神”。实际上,他也只是个手忙脚乱的继承人罢了。
信徒徒步来到雪峰上,做着万年如一日的朝拜。
他们叫他,“神明大人”。
人类的寿命太短暂,导致所有事都能轻而易举地被遗忘。
“不要称我为神明。”
叩首者听到上方那个清冷的声音。
“依旧叫我夜使吧。”
至少,他不会忘的。
他借用着神明的力量,从属于他的人们借用着他的力量。
他不是神。
这里没有神。
好景不长,创世神消散换来的灵气又在逐渐流失。
神的遗骨在忒弥斯山下,还未彻底消散,祂用性命为代价挽救的世界就又有了新的危机。
不对劲。
能量流失的速度丶方向,都太诡异。
夜使在末日後就没再见过晏宁。他成了新的“法则”,不是替代,不是吞噬与被吞噬,而是融合。他所有的人性似乎都被无情的世界意识替换。
能量流失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这位“法则”。可一切灾厄的源头怎麽会是他呢……明明晏宁是最清楚父神对永无乡有多重视的。
他去找法则对质。
真正的法则无形,遍布世界各处,执掌一切既定的秩序与约束。夜使找到祂时,祂悬浮于东部土地之上的“天域”。
那座创世神殿的废墟。
明明连晨昏星环都彻底碎裂,明明一切都成了废墟残骸,明明已经坠落过一次。
……却还是回光返照般回到空中悬浮。
水滴状的倒悬空岛之上,气流聚合成一个白色人影。
最熟稔的人的模样,不可能忘却,不可能陌生,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接受。
裴阑看着他,或者说祂,沉默良久,最终蹙眉道:“别用这个样子。”
法则笑了,清冽的少年嗓音响起:“为什麽?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哥哥,裴阑……你不承认我了吗?”
祂的语气忽然变得委屈,音调却很古怪,像是竭力模仿少年的语气却模仿不到位。
如此轻慢,漠视一切。可裴阑知道,罪魁祸首不是他,幕後还有更深的操盘手。
晨星昏星光辉暗淡,不见踪影,昼夜的界限再不分明。
夜使执掌毁灭与消亡。
可带来毁灭的未必是黑夜,带来生机的也未必是光明。
他抓不住这个幕後黑手了。面对灾祸之下人们的恳求,他只能回避。
神明避世,可人间炼狱,无人能独善其身。
有人排除万难,登上至高峰,恳求神明拯救衆生。裴阑垂眸摇头,无视那些跪地叩首者。
世人眼里他清冷孤高如寒月凛霜,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白梅林外传来谩骂。
就连下属也问他:“为何不帮帮他们?”
他说:“我无能为力。”
人走投无路时,恶意将膨胀到最大。
除北部外的其馀三区结成联盟,危难重压下的人们冲上乌瑞亚峰,明明是神的居所,却遭受联军的烧杀抢掠。
裴阑从人们的只言片语中才得知,法则曾在末日来临之时降下预言。
“引汪洋之水以解枯朽。”
法则赐给联盟军力量,让他们所向披靡。为首的人使用的术法,就连裴阑也没见过。那些禁制和诅咒,居然压制了他这个这片大陆上的至高神明。
他低喃道:“是因为光明永远压制黑暗……还是你做了别的?”
他们将他扔在祭坛上。
至高的神明,如今却像待宰羔羊。
自私的,贪婪的,茍活的人啊。人们的怒火烧毁了山顶的白梅林,如今也要烧掉他们的新神。
父神,我也要重蹈您的覆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