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月,像不像只空洞的眼睛?”
新历一千年後,人们所能看到的天顶亮度仅有五百年前的三分之二。占星学家预测,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世界会陷入永夜。
“那是掌权者的骗局!”泣血的呐喊萦绕在火刑场上空,无人聆听。
1022年1月,新的一年到来。
去年是平静的一年,边境安宁,政敌安分,百姓安乐。上一次出动军队还是在十多年前,赶赴北部,支援北地联盟。
“玛格丽特太太,这是您托我从伊瑞斯带的鸢尾花。”
“美丽动人的蓝紫色,伊瑞斯不愧是帝国的‘花园’。”妇人接过生机勃勃的花束,“感谢你,小沃顿,愿月亮保佑你。”
神说,长夜凄清,需要月的微光。
因此在日升之前先降临了名为月的倒影。
当新月派的首领——杰纳斯·普路托公爵,认为自己终于可以功成身退时,他的独子,阿比索斯·普路托,通用语名裴阑的那位少爷,突如其来的离家决定像一道惊雷,劈在了老公爵的头顶。
夕光被窗棂的花纹分割,错落散乱地飘散在地,支离破碎的光影像无序的棋局。
杰纳斯背向过于刺目的晚霞,坐在办公桌後。运筹帷幄的大公爵理当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手一抖,手中的精美茶具险些摔在桌上。
“抱歉,父亲,您再主持一段时间。”裴阑挺身站在公爵面前,毫无愧疚。
他站在影子里,距光一步之遥。
杰纳斯一直觉得自己的继承人不用让人操心,没想到,一操心就要操个大的。
“罢了,随你吧。”杰纳斯叹了口气。长生者的面容俊美不改,可那双猩红眼眸中暮色沉沉,揭示着他的年迈。
他为这个国家丶这个种族奋斗了一千年,急需一个接班人来继承他的衣钵。
也许他本不该如此贪婪。拥有远超于平均的寿命,就应该好好肩负他应有的职责,替人做时代的见证者,而不该奢求更多。
世上最不容易消耗的是野心,这东西身居高位的杰纳斯·普路托公爵没有,他只有故人给的一腔热血,过去一千年有馀,早已凉透。
飞鸟划过长空,一路向南。
大陆西部,亚摩斯帝国,由人族与血族共治。
血族分为新月与满月两派。新月派负责族内传承,大部分生活在“禁界”中,领导者为兰涅城领主普路托公爵;满月派亲近人类,大部分与人类共处,领导者为王城的大祭司。两派常有摩擦。
血脉与能力,等级与尊卑,是一切争端的最初命题。
兰涅城位于西北角,因曾经的普路托元帅丶如今的普路托公爵定居于此,被称为北方六城第一城。
地位仅次于王城。此处领主的名望似乎也接近帝都最中央的那些人。
“听说阿比索斯少爷要出远门。”
“不要啊,那我见到那位的机会不就更少了吗?”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痛心,玛拉……玛拉,现在不要去伊卡洛多庄园,会给那位造成困扰的!”
无数少女渴盼见那位阁下最後一面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思虑更为周全的家人朋友劝下。
滨海的气候温和湿润,海风隔着城镇,吹至斯洛斐尔山腰上的伊卡洛多庄园。这里不是伦勃朗和希瑟那样的热门港口城市,海岸线平静冷清,没有络绎不绝的商队,只有偶尔出海的渔船。
经过父亲无用的劝阻与叹惋後,裴阑离开书房,镶嵌金色弦月的大门合上。
亲信在门外等候已久:“少爷,船只准备就绪,明日即可啓程。”
“好。”
空中飘落一片黑色鸦羽。
羽毛中传来声音:“首领,职务基本交接完毕,还有一些,是继续下放吗?”
“你带着曼陀罗章,去找安德鲁。”裴阑冷淡地开口吩咐,“威逼还是利诱随你,让他来为我做事。”
也不怪杰纳斯草木皆兵,他这次的离家行程非同寻常,目的地是大陆另一侧的东部。在许久以前,没人敢跨越区域的禁制,直到现在,去往东部路线也只有两条,或是翻越中央山脉,或是跨海。
“你想好了,真不从忒弥斯山脉走?”
冬天即将过去,山林清幽宁和。林中木屋,魔药锅前的褐发女人搅拌着锅内的紫色液体,裴阑在边上为她打下手。
“那边的气候太干。”
大陆内部实在干旱,不适合他这种喜爱湿润的吸血鬼。
裴阑想起之前去帝国最东部比利弗城考察时,那种半条命仿佛要随着水分一齐流失的感受,光是想想,额角就隐隐作痛。
他的下属群鸦也觉得难受,但症状没他这麽剧烈。
待了三天,群鸦就暗戳戳地暗示他的首领,两人一通气,马上赶回兰涅。
当地领主还以为是自己招待不周,寄来一封两米多长的道歉信。
因此,裴阑果断选择了海路。
海路危机四伏但舒适,陆路带着严防死守的区域锁,谈不上孰优孰劣。
“大海啊……海里可藏着不少东西。”莉莉丝盯着汩汩冒泡的药锅,想起她前几日的占卜结果。
莉莉丝,在此处隐居的女巫,具体年龄已不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