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祁逋是个什麽癖好,大白天的也用幔帐把屋子遮挡严实,然後再点蜡烛。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祁逋坐在上首高位,卓飞星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就飞快低头行礼,然後摆出一副战战兢兢偏又努力克制的样子,将自己怎麽被伏击又是怎麽逃脱的简短讲述了一遍。
她说完,上首的人也没问什麽,大殿之内就这麽安静下来,一时间落针可闻。
卓飞星仍微躬着身,垂目看着不远的地面,只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五感在沉默中也变得敏锐。
即便不擡头,她也能感觉到祁逋的视线,像芒刺一般落在自己身上。
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她忐忑把方才的话回想一遍,自觉没什麽破绽,心又微微放下去一些。
“宋平,你跟着我多长时间了?”
呓语一般的声音蓦地响起,像是情人间低声的呢喃,祁逋自高座上走下,停在下属的面前,等待他的回答。
卓飞星稳了稳心神,道:“十馀年了。”
祁逋唔了一声,问:“你可知罪?”
卓飞星跪得麻利:“属下知罪。”
“哦?”
“属下……”这个问题她早便设想过,此时硬着头皮把提前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属下办事不力,遭人追踪,手下几乎全部折损……”
然而不等她把剩下的台词说完,就被祁逋打断:“宋平,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麽。”
他说话的声音温柔至极,掐住她下颌的手却用力极大。
卓飞星被迫擡头,第一次清楚看到祁逋。
与她在使用追溯时数次见到的一样,这人生得俊美,脸上还带着柔和的笑,若是换一个场合,只怕能让许多人为之倾心。
但眼下,这样的他只让人毛骨悚然。
卓飞星丝毫不怀疑,只要她说错一句,祁逋就能要了她的命。
把相关的事情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卓飞星觉得对方大概率问的是木灵珠。但那木灵珠本来就是假的,她能做的也只是再编一套谎言去圆这个谎。
在祁逋的钳制下,僞装成宋平的卓飞星艰难开口:“属下等人刚出去没多久,就被人跟上了,情急之下,我们分头行动,一路引开追兵,一路去布置阵法,我因担心木灵珠被他们发现,所以在阵法之上又套了别的阵法,一个敛息阵,一个幻阵。”
敛息阵能压制目标的灵力,幻阵则是将这些东西的痕迹都隐藏掉。
祁逋睨着他:“哦?我竟不知什麽阵法能压制木灵珠这等灵物。”
卓飞星道:“大多灵物都怕血污,我集百兽之血,绘制阵法,大概可以将它封住五六天。”
祁逋唔了一声:“只是兽血?”
揣摩着宋平的心理状态,卓飞星说得有些黯然:“不,不是……还加了点人血。”
卓飞星以前在宗门藏书阁看书的时候,曾看到过一个讲阵法的书,里面讲过一个封印阵法粗略提过几句,便是用这些东西,但怎麽制阵却是没讲。
沉默。
漫长的沉默。
气氛逐渐变得压抑,连时间都仿佛慢了无数倍。
掐在下颌的手不知何时落在脖子上,逐渐收紧。
他八成是动了杀人的念头,卓飞星揣摩着他的意图,手下做好攻击的准备,只要他再用力一分……
恰在这时,祁逋忽然松了手。
卓飞星不知自己那套说辞对方到底信了几分,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仍旧恭顺跪在地上。
祁逋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让我猜猜,你们这次出去还遇到了什麽。遇到了追杀,还捉了他们的人。”
他问:“那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用来威胁那些所谓名门正派,或者干脆阵前杀了祭旗。”
“以前你总不愿杀人,说那些人无辜,如今,怎麽肯了?”
“我欲慈悲,是他们逼我。”顿了顿,她接着道,“我等一下山被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才知以前的自己有多可笑。原来,哪怕我对他们报有一念善心,他们也希望我死无葬身之地,既如此,我何必呢?”
“再者说,主上大业将成,怎能被他们妨碍,我就只好把他们都杀了。”顿了顿,她又道:“能为主上的事业献出生命,也是他们的荣幸。”
她语气平静,眼神像是一潭死水,说到生死之事也没什麽波动。
祁逋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笑道:“你总算是开窍了。我早便说过,那些人自以为是得很,眼中哪有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我等生死如路边衰草,如何能让他们动心垂怜。”
卓飞星口中连连称是,心中大受震撼。
谁敢瞧不起他啊,这可是挥挥手就要夺尽天下气运的大人物!
不过这魔头有一句话说得对,他死了,的确没人会垂怜。
他死了,大家只会拍手称快,大呼老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