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小声惊呼,下意识就要远离闻人恪,却忘了脸颊还被他辖制,扯得又痛呼了一声。
闻人恪倒是毫无避讳东山长公主的意思,慢条斯理松了手,不过到底因着阿洛急急忙忙撇清的动作深了深眼眸。
“孤在干什麽,长公主不是看见了麽。”
他说话的语气不耐得紧,让阿洛都跟着捏了一把汗,太子殿下和娘亲都不是软和的性子,总不会当场吵起来吧?明明方才还关起门来商量事情,现在又针锋相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麽。
东山远远站着审视起闻人恪,若非有舞阳在其中,她是不会与这样的人合作的,而今日的面谈更是让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与闻人恪合作一事一时尚可,但他绝不是一个合格且可靠的盟友。
刚愎自用丶狠厉专横丶偏行险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用自己做诱饵,这些全都不是东山欣赏的性格。
可偏偏阿洛阴差阳错被苏家送进了东宫,而闻人恪没有放手的意思。廖家可以不惧东宫,但若是闻人恪发起疯来闹到难以挽回的馀地,受伤的只会是阿洛。
女子立世不易,他们愧对舞阳,没能在幼年时庇护于她,而今惟愿她往後馀生诸事顺遂,更希望能用一种平和的方式替她解决掉东宫这桩大麻烦。
作为父母,他们是不愿阿洛进宫的,且不说阿洛阿洛性情是否适宜宫廷,只闻人恪这个太子之位究竟能坐到几时,东山与廖彰远都是心存疑问的。
所以,这也是阿洛归家以後,他们几乎没有询问过她与太子之间究竟是什麽情况的原因,不论有缘无缘,他们都会想办法解决掉。
闻人恪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任由东山长公主打量。
他只能说,方才的面谈很不愉快,他与长公主在小姑娘的归属问题上産生了严重的分歧,以至于谈话甚至没能进行到下一个阶段。
换做以前,他不在乎廖家如何想,与东山长公主合作也是顺势而为,能省点力气是最好,若是谈不拢,弃了便是。
然而,阿洛居然是廖家的女儿,这便使得他不得不与东山长公主周旋。
东山注意到阿洛紧张他们的神情,也不愿继续与太子纠缠,在阿洛的问题上他们是谈不出结果的,索性换了话头:“东川王不日就会抵京,太子的案子不会还没有进展吧?”
从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二人连日来东宫求见的举动分析,怕是案子查得不怎麽顺利,至于问题所在,看闻人恪不愿意接见他们的架势,阻力大概不是来自于案子本身——那就只能是有人不想让太子继续查。
东山盯着闻人恪岿然不动的表情,继续说道:“贪墨案查到现在,牵涉大半朝臣,几乎要动摇国本,他有顾虑也是正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更不用说,还与西南那边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自然不可能安心。太子当日寻我,想必也是为了这个案子吧?”
闻人恪擡眸看她,有些意外东山长公主居然会当着他的面用如此熟稔的口吻评价顺宁帝,看来这位长公主关于先帝朝立储一事的传闻或许不是空穴来风……
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长公主何时也开始揣度他的心思了?”
东山明白他意有所指,只微微一笑:“东川王还未就藩时,朝中上下对他的评价大多是豪气干云,帝王气象,父皇很喜欢他,一度想立他为太子,後来未能成行,赐予他的封地也最为丰饶的蜀地。自父皇殡天,他出京赴蜀,便再未踏足过京城。”
闻人恪:“但是孤很好奇,长公主怎麽评价东川王。”
东山含笑看了他好一会儿,张口道:“好大喜功丶独断专行丶任人唯亲丶睚眦必较。”
她停了片刻,面上笑意渐渐淡去,语气中飘扬着不为人所察觉的叹息:“我曾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但是,我错了。”
原来,他始终对当年耿耿于怀,他也从来没有忘记当年距离那里只有一步之遥,从未放弃对权势的渴望丶对那个位置的觊觎。
闻人恪对她的答复并不意外,这桩贪墨案,筹谋久远,牵涉朝堂大半官员,巨额银钱流入西南,也只有东川王这般根基深厚的人才能做到。
历来起兵造反,所需无非钱丶粮丶兵三者。蜀地丰饶,又近江南,粮食是不缺的。贪墨赋税,利用和州童家的渠道送入蜀地。若是他没猜错,东川王在蜀地恐怕早就开凿铁矿私下铸造兵器,计划着有朝一日挥师北上更替大统。
可以说,现在的东川王算是万事俱备,闻人恪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他为什麽要回京述职?”
朝廷调查江南道官员的消息刚传出不久,东川王上书请求入京述职的折子便送进了乾元殿。可是对于东川王来说,孤身入京,绝非上策。既有造反之心,又为什麽要自寻死路?将来带着兵马打到皇城之下,大摇大摆地与顺宁帝当面对峙岂不更加威风?
东山闻言表情复杂,因为闻人恪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全天下只有她才能回答。
“为了报复。”
东山看向表情茫然的阿洛,眼神有些悲痛,又有些决然:“报复皇帝,也报复我。对于东川王来说,京城是他失败的地方,也是他承受了莫大屈辱的地方。他最辉煌丶最荣耀的时刻都在京城,他曾经距离那个世间最高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就在他唾手可得之际,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父皇殡天得太突然,他甚至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来得及拥有。只是我没想到,一去二十载,他不仅没有认命,还早就在暗地里开始了谋划。他要的不仅仅是卷土重来,夺回他视为囊中之物的皇位,他还要亲眼看着我们因为他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