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沉默後,那位叹了口气,道:“依我之见,虽然都是虚设,可情爱仇怨从来有真无假,灵魂便是情爱仇怨,既然是真,那灵魂,也便都是真的了。如今假乡不假。”
“假乡不假?嗯,不错,假乡不假了!哈哈。”那位神呼唤了一个名字,屋渡厄只觉得耳畔一空,什麽都没有听到。
被呼唤遵名的神道:“这些灵魂都在我手中的乾坤袋中,诸位如是首肯,我可以原像下放,混沌也可转眼而过,不必令屋渡厄等待漫长的混沌重生,也算毕方对她的补偿,如何?”
片刻後,似乎得到了首肯,那位便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所言,原样下放,恢复假乡。毕方做下这等事,我定然要惩罚一番。”
“也好,也好。”
屋渡厄顿觉浑身在极度紧张过後,如获新生般瘫软了下来。
这些神三言两句,竟然同意了恢复假乡,甚至“补偿”自己?
她不敢置信的同时,有感受到了一种极度悲怆的讽刺之感。
祖万杀丶白命兰丶孟应尘丶甚至更有苏孝女丶善恶零……这数不清的生命如何挣扎剧痛,如何悲欢离合,任执念穿破世间,任筹谋无数个来回,送她来到这真理之境,能做的竟然只是一句跪在此处的恳求,真理,也是衆神口中的几句商讨。
可即便如此,也给了她天大的恩赐。
屋渡厄无声哂笑,唯有重重叩首,谢恩。
一道流光洞口从她身侧破开,洞口後是黑暗混沌。
金光後一道金光挥洒,注入其中,转眼间,混沌里有了光芒,开始凝聚,山川大地有了形状,日月从边界升起,河流奔腾汇成海洋。
天地恢复,生灵萌生,在地面上奔跑爬行。
金光中一口巴掌大的麻布口袋张开,无数密密麻麻的七彩豆子从中倾泄,重新进入了这天地间。
屋渡厄看着这些七彩的豆子,她从中感受到了一个个无比熟悉的灵魂气息。
屋青青丶屋长生丶屋通行丶姬会然……
那些从她手中摆渡而过的灵魂,在她面前穿过,回到了世间。
“屋渡厄,你看到了,这些灵魂,原本只是一些豆子,是在假乡中侵染了爱恨情仇,反而成了灵魂,焕发了色彩。我已然不能将它们装回我这破口袋里了,以後只能由你继续照料它们。”
“……您是说……”
屋渡厄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那声音依然洞悉了屋渡厄的所有念头,直接道:“你是个好灵魂,情-欲缠魂不痴,毒害尽受不盲,远小人而不与为缘尔,非取于必胜以自快也,心达性毅,上天报德。这是九头昧当初对你说的话,我依样告诉你,这次是真的。”
“祖道微所说的,混沌後所有灵魂重新萌生,此事不假,因为假乡本就能重新复原虚妄之象,可你来到这里,已经见到了真实,便是因果,那些灵魂焕发色彩,亦是因果,故而,我必须把‘假乡’变成‘真乡’了。”
“这袋子灵魂中,诸如孟应尘丶姬会然,亦或你所知所不知的那些残缺灵魂,已经被我的乾坤袋补全,原样奉还,你的灵魂……也为你补全了。算是为毕方给你一个补偿。”
“此间不能留下你,你六根不净,连在真乡,便由你回去继续做鬼王吧,如此,你看可好?”
屋渡厄嘴唇翕动颤抖,莫大的惊喜令她无话可说,又是叩首道谢。
“且慢,我先取回我三样法器。”
说罢,那位从屋渡厄身边的世间虚空中抽取了三个物件。
一只刻着梵文的金镯,一只含苞待放的莲花,一片飘舞如同云彩的物质,屋渡厄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目眩神迷。
她恍然想起来,自己曾问过鬼母莲花,“那你在泥犁山里扎根多久了?”
鬼母莲花回道:“很久,天地自一片混沌中萌生,第一缕光芒落下时,我就出现了。”
原来这三样法器是:三转桥,鬼母莲花,与元初仙道用来阻隔天界与幽冥的乱流层。
那位取回法器,查看无误後,道:“就是怕毕方乱来,才特意留下三样法器,好在都派上了用场。”
“回去吧,屋渡厄。”
随着这道声音的命令,屋渡厄浑身不受自控地行动起来,她站起身,走向了那连通世间的飘渺洞口中。
在她迈步跨过时,似乎听到了两句对话:
“这次的灵魂好有礼,前日鸾鸟晴垦渡劫後,那个假乡冲出来的灵魂一落地就崩溃大叫,好生刺耳。”
“所以我就说假乡渡劫这招不可取,也不知道当初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咳咳,慎言。”
身後的金光中归于恒久的平静,屋渡厄从空中飘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