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意识昏沉的孟平忽然意识到不妥,他擡头看抓着自己的祖慎,费力擡起一手,一根根掰开了祖慎的手指。
祖慎惊恼地回头看他,怒喝道:“你搞什麽!抓紧我!你知道鎏金江下的暗流有多凶吗!”
孟平咧嘴惨淡一笑,血沫从他嘴角涌了出来,嘶哑道:“我知道,我还知道,江龙要吐息了,鎏金江要暴涨……快放手,自己走!”
“什麽吐息?别废话了!抓紧我!”祖慎不顾他挣扎,单手从腰上解下腰绳配饰,死死挽住了孟平的手,骂道:“等我回头和你算账!”
岸上的祖极暂时控住了漆夫人,立即沿着陡峭的崖壁飞走,朝着苦苦支撑的二人跃来。
就在这时,江面一阵漩涡窜起,从中窜出一条嘶吼的巨大灵龙,龙头正朝着祖慎与孟平而来。
孟平再次挣脱祖慎,却没成,无奈至极之中,从怀中拿出了一只骨哨来。
屋渡厄立即认出,这就是祖万杀给自己的那枚骨哨!上面刻着“惊云”二字的骨哨。
孟平看着骨哨,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一咬牙,含在口中,混着血吹了出来!
“——”
骨哨声贯彻江面,将那出水吐息的龙头震得突然发狂,发出了极度痛苦的嘶吼。
含在它口中的运未能出世,龙脉就被这来历不明的骨哨吹得灵体骤淡,摇摇摆摆又要沉入江中。龙脉是个不死不活没什麽聪明的灵体,吐息不完成是不会罢休的,可横遭一劫,它已经无力出水了。
而巧到倒霉!眼前崖壁上,正好有两个人!
龙脉只好拼力一争,全力仰头,将口中龙运渡给了没有拿着骨哨的祖慎。
孟平知道龙脉三年吐息,祖慎祖极却不知道,祖极只看到自己命悬一线的妹妹被从江水中出现的巨大灵龙盯上,龙口朝着自己妹妹扑咬了过来!
前有龙口,後有漆夫人,祖极已经受了重伤,不进则退之下,他宁可先顾及眼前的二人安危,当即斥出剑峰,双手持剑,朝着龙头刺了下去!
孟平见状大喊:“不可!不可杀龙脉!”
他嘶哑的声音混着龙脉痛苦的喊叫和江水暴涌,根本没有人听清楚他说了什麽。无奈丶绝望裹挟下,他终于还是不愿意牵连祖慎,不管她如何嘶喊,扯断了腰绳,人从崖壁上滚了几圈,掉进了汹涌的江水之中。
祖慎怔愣了片刻,双眼瞬间被血丝布满,她仰头看了看刺来的祖极,喊道:“二哥!别怪我!”说罢一咬牙,也沿着陡峭的崖壁飞走,追着孟平跳了下去。
眼见二人一前一後,死于灵龙作祟之口,祖极杀意疯涨,不管不顾将全身灵力注入剑中,狠绝地刺入了龙头额心!
龙脉一夜遭受惊云骨哨与祖极重击,颓然摔回了江中,一阵巨浪滔天而过,龙脉与三名少年,皆是沉入了水面不见。
馀下对岸祖万杀二人,静默看着全程。屋渡厄安慰道:“起码祖极活下来了,他天亮的时候被下游逃难的安定城村民发现,救下了……”
但也只有他被救下了,其他二人,死不见尸。
祖万杀半晌才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为什麽查不到祖慎的灵魂去向了,她应了皇帝运,被天道保护秘而不宣,你确实不能得知……一姓只出一位皇帝,也难怪祖极没有应运了。”
屋渡厄擡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祖万杀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连连摇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借运害死了龙脉,原来是龙脉脆弱之际被骨哨震伤,又被祖极怒刺,这才害得南家三年战败迁都,结果我掉落三年前的窈窕乡,把重伤的龙脉又强借了灵运,搞得南家直接战败了,本来的三年也没撑住。这龙脉……也是可怜,一灾又一灾,全死在我们祖家手里了。”
屋渡厄最不擅长安慰别人,尤其是祖万杀还不需要安慰,就更加为难了,沉默了片刻,也算想明白了为什麽祖极的阴德欠得如此惊世骇俗。
龙脉一死,战事连连,这其中造成的罪孽,自然全部归咎于祖极一人身上,这阴德,哪里是光靠泥犁山的差事可以还完的?
不过,真凶已经水落石出,她也不愿意让祖万杀再留在这里看对岸的漆夫人小人得志洋洋自喜。
未免多生枝节,她道:“那我们离开这里吧?回到三年後吧。”
祖万杀点点头,“走吧。”
等待了一晚,此刻都有些心绪复杂的二人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身後的鎏金江中,龙脉重伤挣扎,鼓动着江水暴涨冲上两岸,水幕冲天,一场淹没安定城的洪水将至。
二人并不打算阻拦,只是加快了脚步,准备原地遁形返回上界,然而刚有动作,屋渡厄忽然脑中一阵浑涨,与天地间一切的感知都消失了!
安定城,鎏金江,冲天的洪水,全部都变成了飘渺半透明的东西定格在了一刹那,从她的认知里消失了!
她看着城中火光,看着脚下的地面,一切都变得朦胧扭曲,像是一片从不认识的色彩。
这是什麽?那又是什麽?这都是什麽东西?
自己是谁?自己是什麽东西?自己有意识吗?是谁在说话?
屋渡厄立即如临大敌!她不认识自己了!也不认识眼前的一切东西!好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看着眼前无比新奇的世界!
识海也消失了,她甚至不知道如何保持站立,茫然倒在了地上,恍惚看着四周的一切,感觉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也不认识,天地万物都无比陌生。
祖万杀的素白裙摆从她身边停住,她原地看了看四周变得虚无缥缈的场景,低头,对她道:“别担心,是如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