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问责的,想狗血淋头骂对方一顿,哭诉自己的痛苦和委屈的那个人,已经完全消失了。
等了一千年,等到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是想过的,但这是她预想的种种可能中,最冰冷最可怕的一个。
但就是成真了。
屋渡厄趴在桌子上缓了片刻,模模糊糊间,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堆折子要批,南家战败,死伤太多,地府又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忌日已过,她和屋络奈道了别,又回到了阴暗萧索的幽都王城,伏案办公。
这一天浑浑噩噩得过了大半,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上界一道灵信传了下来,让她去上界议事。
这可真是稀奇事了,往年除了除夕夜,下界是不去上界走动的。当即交代了差事下去,屋渡厄去了上界。
过了凌霄门,四元殿与十方仙宫间的传信鸾鸟忙得漫天飞撞,鸾鸟都一年比一年瘦了。
四元殿中心有一片清净地,乃是神仙议事的无象大殿。与其说是大殿,不如说是一片平台,玉柱林立,上方却没有穹顶,更无四壁,清风从四处随意吹过,凑近了就能看到无象大殿的场面:
法士娘娘与元初仙道端坐上方,手下两旁,各自站立两派。
屋渡厄感觉自己确实消息太不灵通了,竟然前不久才从祖万杀和春神的话中得知上界两派的形势,毕竟议事大殿上已经站得如此泾渭分明,两派分立,摆在了明面上,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所有神官仙官正吵得热火朝天。她入殿听宣,却没人发现她来了,元初仙道沉着脸色在其中判官司,法士娘娘一向不先发表论调,听殿下的人吵来吵去,依屋渡厄的经验看,她也在压着几分烦躁。
她又去看祖万杀,她果然站在元初仙道手下近前的位置。
祖万杀没参与讨论,而是和隔着几个人的万水婆婆对视着。
她已经猜到了万水婆婆的盘算,八九不离十,因此表情神态都十分闲逸,还悄悄打了个手势,不知所谓。
万水婆婆背对着她,不过屋渡厄觉得对方表情大概不太好,因为祖万杀的表情太贱了。
这时,祖万杀的目光忽然穿过人群看了过来,看到她的瞬间,表情变得柔和了几分,万水婆婆也跟着看了过来。
屋渡厄连忙垂眼不语,只当做没看到。
法士娘娘端庄和稳的声音传下来,道:“渡厄,你来了?上前来,我有事要问你。”
屋渡厄立即上前了几步,这时吵着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目光全部看了过来。
显然,自上次屋渡厄寻仇一事过後,这些神官们看热闹的心思还没有消减,纷纷在屋渡厄和祖万杀这对旧相好之间端详起来,神情皆是一副揣测联想。
法士娘娘问:“渡厄,鎏金江龙脉不知为何死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屋渡厄道:“不知,龙魂不入轮回,死亡既消弭于天地,我并不知情。”
法士娘娘点点头,又问:“这也正常,只是修复龙脉需要啓用三转桥,事关重大,大家在这里吵了很久,我想问问你,你对这件事怎麽看?”
屋渡厄不知道什麽大事还需要看她的看法,只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什麽三转桥,大事全听您定夺,我只听候差遣。”
法士娘娘又问:“那你和追明之间,关系如何呢?”
“……”屋渡厄看了看身边一脸八卦等着她回答的神官们,虽然不知道法士娘娘到底想问什麽,但也干脆回答道:“仇怨了解,再无瓜葛。”
她话刚说完,一旁的祖万杀哼笑了一声,大殿之中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法士娘娘对屋渡厄一连三个回答都表示很满意,对元初仙道道:“你看,她既不知情,三界之中,又是最不与追明扯上关系的,你不同意瘟苦神与追明同行,觉得三人太亲近了,那渡厄岂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屋渡厄听得云里雾里,但因为之前与祖万杀已经谈过龙脉一事,心里有了一点猜测。
果然,当元初仙道悬而未决时,所有神官仙官都不约而同,看向了资历最深的万水婆婆。
万水婆婆便走出两步,附和道:“如此看来,屋渡厄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龙脉干系重大,开啓三转桥不宜再拖,请您尽快决定吧。”
元初仙道被吵了一天,吵得头大了,见到一脸茫然完全状况外的屋渡厄,干脆一挥手,全当解脱了,道:“那就她好了。”
法士娘娘微笑颔首,转头对屋渡厄道:“既然如此,渡厄,你待会就和追明啓程。其他各位,继续回宫中处理事务吧。此事就交给追明二人处理好了。”
这话好像是赦令一般,让一衆神官都松了口气,纷纷散去回了自家仙宫之中,只留下祖万杀与屋渡厄二人。
“嗯?”屋渡厄看了看祖万杀,又看向了法士娘娘,道:“请问,我该去哪里?”
法士娘娘道:“听追明和你解释吧,正好培养一下感情,不要再闹别扭了。”说罢,她笑着与两人挥手,也忙不叠结束了一天的吵嚷,快步离开了无象大殿。
只留下了状况外的屋渡厄,和刚才因为一句“再无瓜葛”而沉着脸看自己的祖万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