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兄,好久不见,想来你在京城都好。没想到义兄如今梅花也绣得这麽好。可惜那帕子沾满了平莲的口水,还被他一脚踢进了泥里,仲夏洗了几次都洗不净,干脆拿去垫柜子了。
“凉州,我就不去了。其实我和胡老他们都有预感,也都在等。谁不想去酒泉呢。此时离开,岂非错过药泉的黎明,终身抱憾。听胡老说百年前汉人掌权沙洲时,药泉还有龙舟竞渡呢。
“义兄,我有家了,这儿也是你的家,我们的家会变得更好。仲夏的牡丹已经开了几枝,把头剪去,明年便有满园的鲜花,等你和韩女侠一起来赏。最後这首诗,胡大大帮我写的,真好啊,都在诗里了:
云送雁照霜月弓,空起炉前只影灯。
若问君心归何处,玉壶春里映日红。”
五月初,万知回信和第一批兵马一起到达。寻常儒生打扮的李铭劼前来拜会精神仍然矍铄的老友,二人月下畅饮,执手泪眼相别。
六月雨停,接连晴日,好似两岸一触即发的态势灼热,将犹存的水汽悉数蒸干。
月黑多云之夜,沅军自怀安先走兵马千馀,争夺柳湾。待天明临泽金军调兵救援,张掖即发兵马大部近七千依次过河,冲过金人在对岸的第一道拦截,与之在临泽东南方圆十里那无险可依的平地厮杀。
金军虽有暗罗刹小队辅助,折损数人後报说沅军有青丶蓝丶紫云各二人混入先锋部队,暗罗刹即全部撤出。
经庄福清指挥三次队形变换,沅军在夜幕降临前冲破临泽城前的最後阻碍,将城池包围。
有充分准备,一鼓作气,城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变故突生,庄福清一军之首竟惨死帐中,刺杀之人与内卫二人丶值守士兵数十交手仍能全身而退。临泽借机冲出一队人马将城北包围撕开裂隙,从而再与高台之军相连。
沅军伤亡由是陡增。于张掖等待的冯自知接到战报,与衆将领丶参谋商议对策。按原本推断,补充兵力应在酒泉投入,现在调用,可能使战局过早呈现拉锯态势,加重损伤。
吴识自荐商言,道:“将军有死战决心,战士无茍且偷生。我之军士非不能战也,似无首之狼群,气势低落,君当前往。”
冯自知遂率亲兵五十过河。抵达扎营之地,虽是午时,皆是寂静。制止属下声张,他仅让一人陪同巡视营地,在一顶帐篷後侧听到有军官与下属谈话亲切,鼓舞人心,
“许大哥,咱们这次恐怕成不了了。谁能想金人下手如此狠毒,庄将军已是思虑周全,又有大名鼎鼎的内卫,那人却如入无人之地。你说我等小兵,岂不是只有送死之路!”“对啊校尉,那城头的箭也颇准,一支重量可是不轻!若不及时举盾,穿甲也不是问题,营里多少兄弟被暗箭伤了。”“城里人也硬得很呢,愣是每次都把咱们耗下去,真不知金人许了什麽好处。”
“诸位兄弟,不过在此五日,这便灰心了?有水有粮,武器充足,当年若有此条件,你我说不定已在这儿种上田了。诸位皆为庄将军和离开的兄弟们可惜,他们难道愿意看到我等白白浪费先前努力?城内人,他们哪能得什麽好处,河西本是一家,功名利禄,得先有太平。”
冯自知不由拊掌笑赞,他从帐後走出,自报家门,“是我冯自知对不起诸位,没有及时赶到。这麽多年为了河西,我们的血已经流得足够多,恩恩怨怨当由吾辈了结。今日我等悼念亡灵,明日我亲自擂鼓,助诸位攻城!”
翌日,冯自知不顾箭雨登台擂鼓指挥。正面攻城的同时,有许应带领一队精兵在掩护之下,找到昔日所探城墙薄弱之处,後引水淹之,挖出缺口。因部队并无火药配备,期间又与金兵几番争夺,才逐渐将此缺口扩大,最终成功抢进城中。
一城取,当乘胜追击。吴识从张掖出发,随部同往高台。田中庄稼所幸还有大部茂盛地长着,等着成熟。好消息在侧,乘骏马前行,美景之下,豪情油然而生。
“先生雅兴,可惜,甘州你不该来!”
这一声笑语中气十足,未见人影,再听一声鹰啸,苍鹰展翅,庞大的黑影俯冲而下,直抓吴识头面。
危急之时,一物破风飞来。鹰欲躲,便与此物相撞。吴识伸手一接,竟是一串佛珠。
“速护先生离开!”
听女子喝令,吴识回头遥望,见一人长刀凛凛,□□黑骏马一跃而起扎进田地。
长刀削起一片高粱穗子,与从下刺出的两把弯刀相撞。
刺客擡头看清来人又是哈哈一笑,“熟人见面,分外亲热。”说着猛然发力,朱华长刀被其挑开,马也跟着被撂得往後一仰。
朱华记起巴彦的一面。她跳下马背,再挥刀前劈,“前辈可是石记老三?”
“听闻怀安有一女子功夫了得,看来袁公子所与皆非俗人。”
两把弯刀比之秦海的剔骨刀更重更长,被老三用得似从双拳延申而来,随心而动。那刀身更大的弧度也总是恰好将劈砍来的长刀架住。
数招下来,朱华即知自己并非老三对手,但纠缠阻拦一时不成问题。见老三吹哨呼唤苍鹰却不见鹰影,她不由一笑。
“前辈高擡,我等失礼了!”
她突然撤刀仰身,身後一挂青云之人乍然钻出,凌空一翻,双手交错间琴弦已缠在老三一柄弯刀的刀尖。
刀刃虽利,或振或搅,割不断以雪山金蚕丝织的琴弦。二力抗衡,刀竟寸寸断裂。
趁琴弦直绷,残刀在老三手中一转,回掷拨出铮然琴音,弦随即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