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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烂在泥里（第1页）

颜律擡眼，无生站在开满花的溪涧上，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时九重宫，他就是这样与孤坐在远处的“人”遥遥相望。

原来这轮回塔，不是为无生而开，是为他自己。

这是他救回自己的最後一次机会。

是人是神都知道无生是个魔，却不知，他最开始只有半缕残魂，诞生于天帝心底最深处的欲念。

是他日日刻意封闭自己的七情六欲，才会导致魔气外泄，混杂进被丢弃在角落里的那一丝孤魂，最终诞生在了九重宫毁欲池。

无生为世人所不容，更为他所不能容。

断情锁成了一堆废铁，颜律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他低头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记忆中大殿上模糊不清的脸霎时间清晰了起来，可笑，好像他终于第一次认清楚了自己。

他手指深陷进地面，强压胸膛里汹涌翻腾的苦楚。

面前传来脚步声，无生慢慢靠近，声音由远而近，“你背着整个天界入塔渡劫，知道这个事的就只有钰川吧。”他慢慢蹲下，歪着头看他：“天界无主，你说他现在看到你这样，会不会再下来杀我一次？”

“颜律，为何不看我。”

颜律沉默着。

无生一手扼住他的喉咙，逼着颜律直视自己，“你以为你把一切忘了就万事大吉了吗？你以为你忘了，一切就都不曾发生过吗？！是你当初要死要活的要爱我，也是你逼我到如今这般地步，我不过是想活下来，为什麽要逼我！”

颜律感到无比的窒息，不知道是因为无生不断用力的手，还是他话里一句句的质问，像在对他抽筋扒皮，他眼中闪过痛色，却始终无动于衷，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无话可说。

无生忽然又笑了，他松开了手，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了无念，他慢慢将剑抵在了颜律的脖颈，“轮回塔，我走不出去，若我今天把你杀了，是不是我就能离开了？”

良久，颜律听见自己麻木不仁的声音说道：“轮回塔一旦打开，除非走完轮回，否则就算你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

所有的宿命都已定盘，神生魔心，从一开始，它就只是为了送颜律一步步重回天界，踏着无生的尸骸。

而此三界可开轮回塔的神，只有颜律一个而已。

颜律默默看着无生像要溢出血般的通红的眼底。

他又哭了。

他好像总是在自己面前流泪，明明他是那麽骄傲又要强的人，当初他的魂魄困顿在鬼域中，被万鬼侵蚀，都一声不吭，就抱着重明送给他的纸灯笼，但那灯笼早都烂成了一摊纸屑。

一步错，步步错。

无念从他脖子上掉落，无生跪在地上，任由眼泪掉下来，“颜律，你真够狠的。”

他看着颜律始终低垂着透不出情绪的淡瞳，“我们一定要是这个结局吗”

“你爱我吗？”

颜律终于擡头看向他，无生欺身吻了上来。

他尝到了唇边的苦味，心脏不受控地疼起来，原来苦也有力量吗？不然为什麽心脏像要被什麽捏碎了一样。

无生问，爱我吗？

他爱吗？他应该是不爱的，可如果不爱，为什麽到现在还不杀了他，他在等待什麽？又为什麽看见他扑上来没有躲，颜律觉得自己像个蠢货。

他盯着无生的脸，忍不住摸了上去。

“颜律，我诅咒你，来世不相见，生生世世你也别想再找到我，我出不去，你也别想成神，你说的，我们一起坠落。”无生道。

那就一起摔烂在泥里。

无生渡去的血，流进了颜律的肺腑，结约成契。

冷光闪动，无生又一次擡起手里的剑，跟着战神出生入死的无念剑，斩杀了无数的邪魔，如今，也深深割断了无生的喉咙。

“无生！！”

“安怀夕”的血溅了颜律满身，又一次，他看着“安怀夕”死去的眼睛。

如梦魇一般。

颜律慌乱地用手捂住他的脖子，血从指尖溢出，手心发出光，颜律催动神力以最快的速度的扼制住这具身体裂开的伤口。

安怀夕早就死了，可他是无生，又怎麽会死！

“无生！”

无生躺下的地上侵满了血，他笑的时候，血涌出他的口鼻。

他嘲笑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我想走，你又怎麽可能拦得住我。

“别这样！求你！”颜律声嘶力竭，可怀里的身体已经凉了下去，他的魂魄已经离开了。

颜律剧烈喘息着，耳边充斥着蝉的鸣叫，不止不休。

很久，他抱着被无生抛却的身体坐在流溪边一动不动，血在他手里结了痂，而後，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麽，丢下怀里的尸体，转身打开了通往冥界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