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冉点头:“我说,我想天下清明。”
只四个字,说出来简单,做出来太难了。
秦铭说:“我们遇到明君,她不贪不昏,朝廷就有希望。但我知道她身子不好,你们该及时立後,立皇嗣。古有尧舜禹,你们既然成亲,那就仿一仿他们,能者居之。”
帝後没有後嗣,那就快些培养,培养贤明之人,也好过血脉制。
“师父陡然说这麽多话,让学生受宠若惊。”郑冉语气低沉,“您偏袒我,其他人,陛下的身子看着不错,受不住刺激。”
沈安宁的精神不好,会发病,万一朝臣因立後的事情刺激她,後果不堪设想。
秦铭笑了,“我试试,你师父我在朝堂上混了这麽多年,总是有些威望的。”
“师父,再等等,等陛下身子康健。”郑冉心里害怕,她害怕刺激到沈安宁,至于其他的事,她是不在意的。
唯独沈安宁,让她彷徨不安。
都说慌乱是因为自己没有底,没有做好准备,对未来抓不住。做足了准备,就不会慌不会躁。
可这些大道理遇上沈安宁,毫无用处。
慌的时候,依旧慌。
郑冉与秦铭一道回大理寺,秦铭已然表态,他告诉郑冉,他是她的後盾,郑家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做。
秦铭懒散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斗志,将来,他就是皇後一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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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温和了许多,照在人的身上,不再像炭火一样。
沈安宁坐在寝殿的台阶上,擡首望着虚空,身上染血的衣裳也没有换,她很安静,脸色苍白得怕人。
她坐了很久,宫娥们不敢靠近,明来过来诊脉,瞅着她的气势,吓得躲在一边。
粱廷玉姗姗来迟,扫了一眼宫娥,随後挨着沈安宁坐下。
“心疼雁南吗?”粱廷玉微笑一声。
沈安宁刚从死人堆里出来,浑身都是血腥味,像是一个血娃娃,看得粱廷玉十分心疼。
她伸手去摸摸了小皇帝的肩膀,那里的衣裳被血染成了血衣。她忍了忍,说道:“你在想什麽?”
“太傅。”沈安宁轻轻出声,“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杀了很多人?”
“不,你是天生的王者。”粱廷玉摇头,目光怜爱,解释道:“你知道一句诗词怎麽说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是新朝皇帝,开国皇帝,古来能有几人。”
“没有坐享其成的事情。你知道我为何来京城吗?我们那里闹瘟疫,一个村子的人都死了,死得干干净净,我逃了出来。後来我发现那不是瘟疫,是有人看中我们的村子,故意给我们下药,造成瘟疫的样子。”
“我也很委屈,很无能,我就想一步步往上爬,哪怕做别人的刀可以。你离开的十二年,我做了很多人的刀,攀附权贵,阿谀奉承,你所不耻的事情,我都做了。”
“陛下,都过去了。不要记住自己狼狈的时刻,想一想如何让自己站在人前更就加显赫,你是皇帝,後世史书如何写,都在你的掌握中。你的哥哥死了,不是你的错,是命如此。你知道吗?新朝建立,不是人的智慧积累的,是尸骨。”
“是遍地的尸骨积累而成,有人死了就会有人出生。你是皇帝呀,你要天下太平,注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天下大势,分分合合,都是血都是人命。你晚上看看天空,你的命星最是璀璨。”
“我的陛下,不要回想难过的时候,你要珍惜身边的人,先苦後甜,你已经苦过了,只要你想开些,你的生活就会很甜。现在,去换衣裳,上药,明日该上课了。”
粱廷玉语句轻缓,没有往日的压迫,没有威仪,只用最简单的话丶最浅显的道理帮迷路的人疏通。
她招手,示意明来近前,“替陛下诊脉。”
宫娥们也凑了过来,扶着皇帝回寝殿。
粱廷玉望着皇帝呆傻的模样,无声叹气,有些事情如刺扎在心口,疼得厉害,拔不去,太疼了。
不去想,根叶就会烂在土地里,越来越难受。
粱廷玉没有入殿,而是转身看向虚空,今日的阳光很好,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想偷懒,不如回家去了。
磨蹭一会儿,郑冉回来了,她挑眉,道:“你再晚来一会儿,她的伤口都要好了。”
郑冉含笑道:“太傅身子如何了?”
“死不了活不了。”粱廷玉叹气,“还不如死了算了。反正她也哭过了。”
郑冉无奈地看着她:“您会长命百岁的。”
“是吗?活着替你们收拾烂摊子?”粱廷玉冷笑。
一句话戳中心口里,郑冉不得不笑着应对:“你不如去民间看看,别盯着陛下。”
粱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