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诚猛然怔住,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但他心里明白,苏涵洛觉醒的力量将所有侍卫消灭都绰绰有馀,一时不敢妄动。
双方僵持对峙,空气陷入持久的静默。苏诚凝望着苏涵洛,感觉眼前这个熟悉的少年与从前不同了。昔日那个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的孩童,如今已褪去莽撞与青涩,变得更加凌厉和果决,不知是深渊还是恶魔的缘故,灵魂深处还多了一层无所畏惧的邪性,让他头一回感觉无法掌控。
“阿洛。”
许久之後,苏诚慢慢放下执剑的手,语气怆然,“今日你是赌上所有前途和身家,与苏家乃至整个灵术师界对抗。”
“希望未来的你,不会为现在的决定後悔。”
*
苏诚带着灵术师撤退後,苏涵洛颓然跪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即使有容器血脉,人类身躯也难以承受深渊邪祟的负荷,尤其是情急之下强行开啓,犹如在瓷器上破开裂口,对自身也会造成伤害。
但他不敢在这里久留,苏诚那样老谋深算的人指不定忽然反悔来个回马枪,到时候就麻烦了。
于是苏涵洛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把黎渊挪到背上。
他忽然意识到深渊力量某种程度能够治愈身体的损害,先前断掉的肋骨已经愈合,而且有足够力气带着黎渊离开了。
深渊天象消失後,天边重新浮现出晓光,昭示着黎明时刻的到来。
苏涵洛背着黎渊颤巍巍地走了许久,好不容易从树木繁茂的山谷中走出,又涉过好几处洼地和沼泽,就在他两眼发黑丶几乎要摔在地上昏死过去时,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马路。
路上偶有穿行的车辆,大部分见到两个浑身浴血的人都吓得绝尘而去,苏涵洛耐心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一个好心的货车司机将车停在他面前。
苏涵洛编故事说他们来这里露营,半夜被深山里的狗熊袭击,朋友身受重伤,问司机能不能带他们去市区。
为了不使对方起疑,他将外套脱下罩在黎渊身上,司机有些疑惑,但还是小心地将他们搀上了车。
货车到达花汐市内,苏涵洛联系到长途汽车,又历经几天周折,将黎渊带到一座更远的城市。
位于海滨的C市是近年新兴的市区,远离灵术师家族聚集地,灵术师的活动自然会少些。
选择这里还有一个原因,江辰羽在这里有一套房子,可以借来暂住。
“你真的……没事吗?”电话那边,江辰羽的声音有些担忧,“你和黎渊又突然失踪,班主任都快气疯了。”
“说来话长,回去和你解释。”苏涵洛有气无力道,“记得,千万别和任何人提起我在C市。”
“知道了。”
挂断电话後,苏涵洛在床边坐下,握紧黎渊的手,呆呆看着他被浅光勾勒的脸庞。
屋里光线很暗,如同黎渊沉溺的黑色梦境一样,空气里仍浮着淡薄的血气。苏涵洛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思绪凌乱不堪。
黎渊受的伤远比刚捡回来时更加严重,断翅对于恶魔来说无异于凌迟般的酷刑,更何况还是被白昼的力量生生割裂,并逐渐腐蚀到他的体内,可以说几乎处于濒死状态了。
自从昨天到了这里,苏涵洛就没阖过眼,一刻不停地给黎渊输送治愈灵力,结果却收效甚微。
恶魔的气息如同雨中飘摇的风筝若即若离,每次变化都会牵动他的心,一旦变得虚弱,他便紧张得浑身冒冷汗,甚至开始下意识地祈祷。
苏涵洛从来只信奉自己,可过去的十几小时内,他不知对神明说了多少祷告的话,保佑恶魔活下来。
他将黎渊的手贴在脸上,泪从脸颊晕开蔓延到掌心,然後闭上眼一遍遍重复。
你要陪在我身边。
你要陪在我身边……
就想深渊里对上官辞说的那样,他无法失去黎渊,无论什麽时候都是如此。
*
人在绝境时总会爆发出极强的耐受力,苏涵洛的身体状况虽然很差,却硬是将这些微薄的灵力一点一点挤出来,将黎渊从死亡边缘拉回。
直至黎渊的气息趋于稳定,苏涵洛终于放心,攥紧黎渊的手趴在床边,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用充满血丝地眼睛盯着黎渊的面容,却怎麽也睡不着。
冷静下来时,事情的细枝末节便会浮现出来,包括一些可疑的线索,比如苏诚对他说的话。
“我早知道你进入深渊不是孤身一人。”
“我还听说,你似乎与某个恶灵缔结了深厚情谊,令他心甘情愿为你扫清深渊的障碍。”
仔细回想起来,他此次前往深渊,全程都受到上官家的严密护送和消息封锁,为何苏诚会知道有“恶灵”的存在,并且一直为他保驾护航?
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泄密了。
一时间,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人。
苏涵洛思忖片刻,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上官辞”三字,一行醒目的新闻标题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眼眸微暗,握着手机的指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