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气温开始下降。我们三个排排靠在车盖上,边吃三明治边等待着日落。
猫婆婆一言不发,望着海面出神,眼中偶尔划过一丝笑意,或许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往事;狱寺君也一言不发丶单手插着裤子口袋,用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咬着三明治。只是每当我望向他时,他都会精准的瞪过来一眼。
我鼓起脸,只好也一言不发。海洋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盯得久了,人会把自己忘掉。
日落时分。
天空的颜色逐渐从湛蓝变得明亮绚烂,金色丶亮橙色丶红色……然後,到了某个临界点。日轮之上,天空变为寂静的绛紫色;日轮之下,海面熊熊燃烧起来。
人也不能幸免,被夺目得仿佛滚烫的热度包裹住了。
我莫名有点恐慌,下意识拽住了狱寺君的衣服下摆。他立刻要来把我的手掰开,却在触及皮肤时顿住。
狱寺君身上超级暖和,但不像夕阳的热度那麽吓人。我任由他的手贴着手臂往下,终于还是来到我和他衣服的纠葛处时。他恶狠狠把那团布料从我手里扯出来了,接着就绕到了车门那边。
我以为他生气了,结果他打开车门翻翻找找,最後把保温瓶丢了过来。
他没说话,冷冷望过来的眼神表达的大概是“别在夏天把自己冻死。”或者“多喝热水。”之类的意思。
我眨眨眼睛,对他说了声“谢谢”;狱寺君黑着一张脸张了张嘴巴,最後却什麽也没说,站到了猫婆婆那边。
“真好啊……能像这样再看一次日落……”
这时,猫婆婆发出轻轻的喟叹。我转过头,看到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如同倒映着火焰。
“开心吗?”我问她。
老人一愣,望着我微笑:“嗯,很开心哦。谢谢…今天你肯定费了不少心力。”
“还好啦。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这麽开心的。”我耸耸肩,看向逐渐黯淡的天边,“就那麽好看吗,夕阳?”
“…是啊。”猫婆婆轻声说,“看到这麽好看的景色,任谁都会觉得活着是件好事吧?”
在这样眷恋的目光中,太阳彻底消失了,只馀下海平面尽头的一丝丝光亮。
分明是那麽温柔的语气。仿佛陷入了美好回忆一般的丶充满怀想的笑容。
“果然…最後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开心吧。”我躺在巨大的沙发上,回忆着猫婆婆最後的神色。本来想陪她一起吃晚饭的,结果却被笑眯眯的拒绝了,还半是强硬的塞了两人份的咖喱过来,说是答谢。
“只剩3个月可活,换谁能高兴得起来啊。”狱寺君的声音从厨房那边飘过来,听起来就如横扫千军的西伯利亚寒风;时不时还伴随着“叮呤咣啷”的金属碰撞声,让人感到非常不安。
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我扒着沙发靠背偷偷往他那边看:按理说狱寺君应该是在热咖喱,但岛台上竟然横陈着菜刀老虎钳炸弹等可疑工具。他苦大仇深地盯着竈台,左半张脸写着“愤怒”,右半张脸写着“後悔”。
“谢谢狱寺君收留我。”说完,我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差点被飞过来的眼刀削成两半;赶忙往下缩了缩丶只露出上半张脸。
“你以为是我想吗!?”他恶狠狠地说,“谁让你一直死皮赖脸跟着我啊?还装出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哼,先告诉你,我可不会上这种当!”
…说是这麽说,最後还是让我进来了嘛。
刚一这麽想,狱寺君就心有所感似的瞪了过来。假如直接说出来,他多半会为了证明自己的冷酷无情而把我扫地出门,然後再默默陷入懊恼之中。所以我体贴地闭上了嘴巴,讨好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狱寺君的视线触电般弹开了。
“仅此一次,”他严厉告诫,边告诫边掏出了打火机,“你吃完就给我离开。”随着燃烧的火苗越来越靠近沉默的竈台,我觉得他的身姿和死神也没什麽区别。
“最好还是不要这麽点竈台,”我瞬移到他身後托住他的手臂,深沉道,“稍有不慎,我们可能会走在猫婆婆前面。”
狱寺君一愣,随即一脸警惕丶像猫咪一样和我拉开了距离,“不要随随便便靠过来!你能瞬移了?能瞬移就赶紧给我消失!”
“欸,不要说这麽绝情的话嘛。”我露出妖怪般的笑容,故意暧昧地点着嘴唇,“刚刚休息了一会儿,才终于恢复了力气。接下来就让我来‘报答’狱寺君吧?”
“你这家夥……”少年脸颊现出薄红,咬牙切齿道,“少在那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没说到最後,气势就已经转弱了。
于是画面一转,咖喱飘香。
我和狱寺君面对面坐着,有种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的错觉。
“今天去了海边,明天带猫婆婆去哪儿好呢?她好像一直很想去隔壁町的植物园看看,趁着现在身体还撑得住,像镰仓那样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也不错吧?”我咬着勺子盘算。
狱寺君眸光一闪,忽然道:“我说…既然你这麽想让猫老太那家夥开心,干脆回溯得更早一点,直接阻止她染病,像这样不是更干脆嘛?”
“…欸,狱寺君是在试探我吗?”我笑起来,“探索时间回溯的极限…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