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三个月前买的那盆?”狱寺君愣了愣,“就因为这个!?”他脱口而出,眼神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变为懊恼,就是那种很想撤回消息却又撤回不了时会露出的表情。
“是很重要的事。”我闷闷道。
我们一时都没说话,只有雨水落在伞面上又被弹开的声音不断响起。
狱寺君眼神闪动一下,忽然说:“也不一定是死了吧…啧,反正像你这种笨蛋……我是说,或者丶干脆拿给我——”说着说着,他好像自己先烦起来,又不说了。
我就很悲伤地看着他:“死的不能再死了。”
拿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就忍不住了。强硬的掰开花苞,看到了里面青涩的丶犹如血肉般的颜色。光是一颗还不够,就这样一颗颗全部掰了开来。之後再怎麽浇水也于事无补,最後连水也忘记浇。花盆里的百合先是散发出新鲜尸体的味道,然後随着夏日的离去慢慢干枯,变成了一盆触目惊心的干尸。
不知是不是从我的目光中猜到了那盆花的下场,狱寺君嘴角猛猛一抽。他沉默半天,最後有点不耐烦的说:
“反正只是一盆花而已。走了。”
我以为他要走了,就“哦”了一声;结果等了半天,黑色的雨伞仍然罩在头顶。重新仰起头,正有无数个“井”字在狱寺君额头排队跳着踢踏舞。
“你还打算在这待多久啊?”一开始的语气好像有点关切的意思在,但很快就变得粗暴离奇起来,“像你这种外星章鱼就算淋了雨也变不成尼斯湖水怪的!走了!”
咦,原来是在等我吗?我不由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
“我不是在祈祷变成尼斯湖水怪。我是在思考。”
狱寺君竟然有点惊恐的样子:“你又在思考什麽啊!?”
“猫婆婆给我留了一封信。”我说,“明明是留给我的,结果前半部分是殡葬指南,後半部分是遗憾清单,关于我的那部分全都被裁掉了。”
“…可能是没什麽好写的吧。”
“骗人。你一脸‘这家夥竟然错过了最後的交流机会还是安慰她一下吧’的表情。话说你真不会安慰人啊。”
我吐槽完,狱寺君就像炸药桶一样炸起来,“给我闭嘴!”他先是这麽恶狠狠的说,接着又做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谁要安慰你啊!?少在那边自说自话了!”
明明就是安慰嘛。
我没和他争论这个,而是道:“我思考出的结论是:猫婆婆其实才不想在葬礼上花那麽多精力,信的後半部分才是她想做的事。只是到最後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以遗憾的形式写出来。她想要做的事,凭她一个人是没法完成的。猫婆婆是在寂寞中死掉的。”
狱寺君没说话,只是拧起眉;之後响起的声音和以往不太一样,虽然还是有点凶,但莫名很轻缓:“先回去再说。”
我不动。他就带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绕到我面前,避开视线的交汇丶把手递了过来。
“快点。”
“可我还有没完成的事。”
“改天再做也行吧。”
“有些已经没办法完成了。”像是猫婆婆的遗憾丶那封被裁掉的信丶那盆枯死的花。
非得见到猫婆婆本人才行,非得回到那个夏天才行。
好像仅仅通过对视,狱寺君就明白了我在说什麽。他将手向前递了递,用十分冷酷清晰的声音说:“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我说。少年一愣,但在我拉住他的手时还是下意识用力,把我拉了起来。
我有点站不住,一头栽进他怀里。他一抖,周身的气息暴躁了一瞬,最後还是骂骂咧咧的把我托住了。
“但是,狱寺君忘记了吗?我是‘万能之人’喔,什麽都能做得到的人。”我靠在他怀里,像寻求陪伴的猫咪那样蹭了蹭,“狱寺君,好温暖啊……”
搂在我腰後的手忽然一紧。
“可恶…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麽啊……!?”我听到他这麽嘟囔了两句,好像正拼命压抑着什麽。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凶巴巴的态度,“站都站不稳了,什麽狗屁万能啊。”
“毕竟是刚得到的能力,用起来还不太习惯。所以你要负责照顾好我啊。”我深沉道。
“…哈啊?”狱寺君发出了精神稳定世界观还没稀碎时才能发出的那种平静质疑。
我默默记住了;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进被重重雨幕遮挡的街道,那里曾有夏日缤纷。
“——区区‘时间回溯’,想做到还是能做到的。”
说完以後,我闭上眼睛,使用了“权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