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老夫人的故事,明明应该是最长的,却被她自己说得很简单。
年轻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去过东京,去过海外,却在一次回家路上,被人□□了。
那个时代不像现在,大人们粗暴地将这次事件定性为是她的过错,为什麽要穿学生制服?为什麽要独自一人走那条路?以及……为什麽还活下来了?
相依濡沫的恋人和她断了联系,原本开朗的母亲每日以泪洗面,不断搂着她说她命苦,原本家里打算送她出国躲避风头,但在出发前夕,那个男人直接出现在了家里,恬不知耻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也是要脸面的人家,不如这样,把你的女儿嫁给我,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他淫邪的目光扫向她僵硬的脸蛋,身躯,最後停留在她的小腹位置,“说不定,她已经怀孕了……”
就是这句,以及之後镇上开始的那些风言风语,连家里招来的佣人也会偷偷询问:“小姐是不是被人……”
父母一下子老了十岁,最後,明知道那个男人五毒俱全的情况下,因为‘你已经被他玷污了’的荒唐理由,不顾她的反对,将她嫁了过去,并在这之後,卖掉房子,搬去了不知哪里。
留给她的,是一堆丰厚的补偿——与其说是给她的,不如说是给男人的礼物。
也许这里面包含了父母亲想让对方好好珍视她的心情,可多年後,她突然醒悟,不管原本意义如何,这里面更多的是软弱,妥协,以及向男人传达了一种‘你随便怎麽样对我女儿我也不会计较’的思想。
她和这堆只是名义上挂在她名下的东西一样,不管多盛大,多昂贵,终究都只是可以抛却的物件。
嫁入平野家的日子,比想象的要更加糟糕。
她曾以为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就是全部恶意,却没想过这世上还有更多莫名其妙的恶,哪怕你哪天左脚进门,也会被人用‘不吉利给我找麻烦’的理由,暴打一顿。
更多的时候,甚至连理由都没有。只要她还活着,还在呼吸,甚至被他发现存在于他的认知里,就是错误。
她逐渐变得不爱说话,懦弱,一开始出门时,会化妆掩饰,後来已经不化妆了。
化妆有什麽用呢?人们还是会对着你指指点点,他打你的事情是从他嘴里自豪的说出来的,当做是男子气概的一部分延续,而作为那个可怜虫的你,即使把伤口摊开放在阳光下,得到的也只是几句可怜。
当街调戏女人也许会有正义之士实在看不过去,出来谅解,可丈夫打妻子,却被一个‘家’字所束缚,变成了必须由男女双方内部解决的事情,外人无从插手,只能站在外面摇头。口头上骂几句:‘平野一郎真不是好人。’然後就转成了对她的批判:‘嫁进来之前为什麽不考虑清楚呢?嫁进来之後为什麽不逃跑呢?’‘他打人也是有理由的吧,肯定是做错了什麽事情才会被打。’‘为什麽要惹他不高兴?’‘为人太懦弱了,立不起来就是这样子。’
在这样的环境下,老天对她的保护,居然是让她在不去医院没有请産助士的情况下,平安生下了三个孩子。
但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去。
起先,男人还会有点新鲜感,出于好玩,在白天赌赢了的时候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但後来,他很快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直接暴露出了恶魔的本性。哪怕她拼命护着,孩子们也还是会和她一起挨打。
她身上的财産逐渐被花光,她看着他时常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们母子却无能为力。
伊吹出生时,生不出孩子的远方亲戚找到了他,想要买一个孩子。
本该是秀的,但是没办法。伊吹意外出生了,她的身体不好,连带着他的身体也没好到哪去。
她看到秀眼底的光一下子熄灭了,却还要安慰她:“没关系的,妈妈。这是最好的选择。”
她顿时心如刀割。
男人问亲戚要了一大笔钱,爽快的将孩子交割了出去。
让她感到不安的是,他看向她们母子的眼神,很快就多了另外的东西。
那是,他赌输时评估家里物件哪个最值钱的眼神。
出于那点有但是不多的舔犊之情,他没有先动孩子,卖伊吹的钱已经够他用上一阵了,他便盯上了她。
出卖妻子身体抵债这种事情,男人做得没有丝毫犹豫。
并在她绝望的以为这就是全部时,那几张大大咧咧放在桌子上,不加掩饰的大额保单,再次往她心脏上狠狠扎了一刀。
他的头脑没有多高明,当年对她家的威胁大概已经是他智慧的全部体现了。她没费很多力气,很快就打听到了保单事件的开端,并发现这个男人甚至开始接触黑市,问死人的器官每个部位都是多少钱,死了多久能最快原价卖出。
那一瞬间,她的手脚冰凉,大脑却是热的。复仇的火焰灼烧得她心肝肺都疼得厉害,发烫的大脑却从来没有一次这麽清醒过。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为了家庭,要做个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却从没有人教过他要为了家庭付出点什麽,而不是一味的夺取。
既然没有人告诉,那就由她来补上这一课吧。
在命运的赌桌上,她第一次不是桌上的筹码而是桌边的玩家。
她模仿他的方法,赌了一把大的。
压在天平一端的是他的命,另一端是一个光明的未来和现在他们母子最最急需的钱财。
她赢了,赢得毫无悬念。
没有人在乎平野一郎的死,因为他不重要。
一个烂醉的赌鬼淹死在自家池塘算什麽新闻呢?就连最负责的保险公司都不想管了,赔钱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