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你会害怕吗?死亡这种事情。”
时田丽莎被她毫无感情的眼神看得发毛,这比之前诸伏高明的眼神更可怕了,她毫不怀疑在时田琥珀眼里,她是什麽碳分子构成的无机物。
“我当然怕……”
“原来你也怕啊……我还以为像你这种人,什麽都不会怕呢。”
“喂,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啊!”雨山莲一直憋着没出声,憋到现在终于是忍不住了。虽然他只是时田丽莎花钱包的牛郎,但好歹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时田琥珀这麽一再的挑衅,他实在是受不了。
“没什麽。”时田琥珀笑了笑,“我只是想起了六叔遗嘱上写的话。”
“他说他的遗産只会留给血脉正统的人。”
“你不会想借机污蔑我不是时田家的人吧!”
时田琥珀气得要命,指着自己的脸,“看这眼睛,看这鼻子,还有我遗传我爸的宽下巴,到底哪点不像时田家的人了!你倒是给我说明白啊!”
“我没有说你不是时田家的人。”时田琥珀淡淡说道,“好了,这个话题还是到此为止吧,如果你没什麽想说的,就让术来说吧。”
突然被点名的时田术很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发言。
讲道理,他经营时田家古董行这麽久,狗血也遇见过,但这麽一大盆狗血连续不断往他脸上糊的是第一次。从到黑曜馆开始,他原本不太粗的神经就开始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崩掉的风险。
“其实我……”时田术看了眼时田丽莎的眼色,後者没好气地挥手让他继续往下说。
于是,他继续往下说:“其实我虽然是我父亲的亲儿子,但是,我对我的父亲并没有你们想的那麽了解……在来到黑曜馆之後,我就更加不了解他到底是个什麽人了。”
这话虽然说得有点傻乎乎废话,但结合现实,倒有点黑色幽默的意思,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唏嘘,雨山莲更是没心没肺的露出了一个笑。
“在外人眼里,我父亲对我很好,但在我眼里,我父亲对我的教育方式,到底有点奇怪吧。虽然不至于像琥珀姐的父亲那样极端……但……”被他提到的时田琥珀别开了脸。
“但,我小时候也曾经疑惑过,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
时田家这宗家庭连续剧之复杂,当时田术说到这一句时,就连表现一向很淡然的时田大介都忍不住捂了一把脸。
“我听说六叔对你很好。”他把脸埋在宽大的手掌之中,瓮声瓮气的说道。
“在外人眼里是这样没错。”时田术无奈笑了笑:“就连我也经常会産生被爱的错觉。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懂,他到底是不是爱我。”
他继续往下说:“从小,父亲虽然给了我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环境,但在别的方面却对我非常苛刻,或者说,吝啬。”
“他从来不愿意给我买玩具,一旦我成绩不好,就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有好几次都觉得,他很想打我,但不知道为什麽,他最後还是没有对我动手。但他骂得很难听……有些污言秽语,是我长到这麽大了,再听也会忍不住抑郁的程度,在这里就不说了。”
“除了基本的衣食住行之外,我父亲从来没给过我一分钱,有一次我家司机生病了,忘记来接我了,我连打电话的一枚硬币都没有,只能一个人在学校睡了一个晚上,隔天被老师发现後,老师打电话给家里面,我的父亲这才知道我一夜未归。其实那天他也在家的,但他并没有发现我压根没有回来……”
时田术苦笑:“我的父亲发了很大的火,撤掉了那个不称职的司机,又给我安排了好几个保镖,在这之後才愿意给我一些钱用于花销。”
“听上去不是很普通吗?”时田大介忍不住说道,“我听着你父亲虽然对你严格了点,但并不值得你去怀疑。”
“啊……所以我也很混乱。”时田术回应道,“那次之後,父亲虽然开始给我钱,但只给了我五百日元。我不是小学生,我已经开始读初中了,身边的孩子身上最少每周也有一千日元的零用,可我却只有五百日元,并且这五百日元的每一笔使用,我都必须写报告给父亲,用完那五百日元会挨骂,不用完那五百日元就不会有新的零用钱补充。我已经很珍惜的在用了,有一次,只是考试前忘了带笔,在街边的店铺买了一只笔而已,但当他读到那篇报告的时候,却恶狠狠的盯着我,骂我是个赔钱货……”
“呵呵,不觉得无语吗?好好的父亲,因为一只一百日元都不到的最便宜的笔骂自己的儿子是个赔钱货……”
时田大介这回没有再开口了。
“从初中到大学,我穿得再怎麽光鲜,兜里也是空的,大学时,身边的朋友都在外勤工俭学,我也想去便利店当店员,自己赚一些钱,这个想法却被他骂做是不务正业。大学毕业时,当我拿着商学院优异的成绩走进家门时,得到的不是父亲的夸赞,他看我的眼神像看逆反的家贼,或者一世的仇敌……但是很矛盾的,在他发现了自己有癌症并且很快会死的时候,他又开始对我和颜悦色了,还让我去公司上班,明明之前想让我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的人也是他……”
时田术深吸一口气,满脸苦笑,“我实在不知道他为什麽要这样对待我,一下子对我很好,一下子又对我不好……我努力说服自己他是一个好父亲,又或者他虽然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懂得成为一个好父亲,可他至少从来没有其他女人,他还是爱着我母亲的……现在这个催眠也被打破了。”
时田琥珀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坐在她对面的时田术。
“另外,父亲似乎一直没有戒掉赌博。”反正能说的都说了,时田术也不觉得这种事情需要藏着掖着了,“其实崇哥说得没错,他是个烂赌鬼……嗜赌如命,每年除了在国内,还会定期去海外进行赌博。他赌得很大,据我所知,每次都是以亿为单位。事实上,这次听见他有新遗嘱的时候,我甚至第一时间想的是,古董行是不是要破産了……还有,他去赌博的时候,被杀的黑崎律师也和他一起赌博,在我小的时候,他们两人的关系非常好,无论干什麽都在一起。”
“但等我长大之後,情况又有所不同了。”
时田术说:“黑崎律师当时自立门户时,他们两个人闹得非常不愉快,但很奇怪,我父亲最後还是拿了一大笔钱给他,甚至去参加了他的开业典礼。”
“好朋友吵架之後又和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也许吧,这是常人的想法。我虽然不够了解我的父亲,但我很清楚他是个复仇心十足的人,曾经有人因为一些小事得罪了他而被他打到全身骨折。黑崎律师独立以後,他也经常在家咒骂黑崎律师,并且不再参加黑崎律所的任何活动。因为在他看来,黑崎律师想要自立门户的举动是十足的背叛,我父亲最不能容忍的就算叛徒。我怀疑父亲有把柄被黑崎律师抓住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的异常。”
“直到他死,哪怕在葬礼上,我都没见过黑崎律师的出现。所以,在这里看见黑崎律师时,我能理解也不能理解吧……毕竟他们是多年亲友,也许我父亲在临终前原谅了他的背叛,并且将真正的遗嘱交给了黑崎律师,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他是那麽恨他,我总觉得他对他的恨意远比我看到的还要深,从个人感情上看,这个举动,又怎麽看都不正常了。”
时田术说完,就停了下来。
“没了?”时田丽莎忍不住问。
“抱歉,我已经说完了。”
“行吧,反正就是没有得到爸爸爱的孩子在嘤嘤嘤瞎哭。”时田丽莎直接总结道,然後不满的说道,“早知道这里是这样,我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