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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执念 ◇（第2页）

这是先前带脚镣留下的伤，遇到风，就钻骨缝般疼。

“北边风劲，娘子需多泡泡热水，脚上的伤才好得快。否则落下病根，以後可就难受了。”安平劝。

他看出来，自褚策死，明玉就不大爱惜身容。虽说茶饭还是一样的吃，甚至胃口好过往日。却伤口不管，肤脂也不擦。裸着一张脸跟他们糙爷们一同在冷风里吹，面皮眼看着僵了。

而那背上的伤口，如果不是痛痒难忍，她也定会一直拖下去，不与安平说。

“嗯好。”明玉浅笑，顺了安平一片好意。却心不在焉，想的是今日听得武侍打听得来的消息。

呼伦部这回的南袭与以往不同，以往他们掳掠完，会在严冬之前退回呼伦山北。这次他们则占领了南边与郑国交界的各村镇，在那里驻扎下来。

来的也不止军士，还有各部贵族，源源不断汇集，据说是来贺大汗的妹妹，塔塔公主的婚礼。

而在婚礼上，那武侍看一眼明玉脸色，万般犹豫後才说：

他们会把肃陵侯的尸身吊在公主新婚的帐篷旁边，由公主的丈夫带百名呼伦勇士来练靶丶助兴。。。以慰塔塔和大汗的父亲，呼伦老可汗在天之灵。

呸！明玉气得浑身发抖。

不单是因他们这麽对褚策，还因她一听就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要娶塔塔的是谁，不就是敏木尔。什麽告慰老可汗之灵，分明是他泄私愤，侮辱完明玉，再侮辱褚策。

便涌起一腔的孤勇，死都要把褚策抢回来。次日，就动员起剩下的二十馀武侍。自是略去了她与敏木尔之间的爱恨情仇，只说了主公受辱，幽城告急之事。

而随安平保护明玉的武侍，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男儿，听得这两样，均不能忍胸中怒火。誓与明玉前往山南，抢回主公尸身。

五日後，一行人抵达山南。安平趁夜带一小队先行打探消息，明玉要同去，安平将她拉入帐中。

“别闹。好好呆着，等我回来。”

明玉不愿意。

每次他们叫她不要操心，答应她会回来，结果都没回来。敏木尔倒是回来了，却变成了那样一个恶劣的小人，明玉抓紧安平衣袖，不肯放他独去。

她倒不是说喜欢上了安平。她不似她那姑祖柳瑛，有烈火燎原般的热情。褚策一死，她的爱情就熄灭了。只是她在安平身上，嗅到了最重的褚策的气息。

抓紧他吧，明玉觉得。抓着安平，透过他闻着三哥气息，才可以对抗风刀霜剑的艰苦和寂寞，砥砺前行下去。

*

他们赶到被呼伦占据的镇子的时候。国北下了第一场雪。雪花滴在明玉鼻尖酥痒，亦让外头万籁俱寂。

联排的小屋灯火融融，充斥着粗莽的笑斥声。是呼伦军士在喝酒。

明玉心急扒开草垛子想出去打探，衣袖被安平扯着，却没扯住，正碰上一十六七八岁，衣衫单薄的大姑娘，提桶出来汲水。两人对视一眼，明玉顿时警觉，想上前割她的喉，那姑娘却欺近道：

“快，藏好。”

便扯了稻草，将明玉掩起来。一回身，後头就追来络腮胡子的军士。

军士说呼伦人的话，明玉听不懂。只见那女孩回首娇笑，发後的耳朵冻得鲜红。

“爷，奴奴去打水。”女孩说得是中原话，带着浓厚的国北口音，极乖顺，极讨好。

那呼伦军士哇哇叫几下，当街搂住女孩亲了几个嘴，又拖着架住她，扛起桶钻到排屋去了。

稀薄雪地里留下两行脚印，万物悲苦而无声。明玉当然知道这女孩要面对什麽，簌簌落泪。却救不了她。只望紧安平，抿唇靠在他肩上。

安平扣紧她双手，附在她耳边，用极低声安慰：“娘子，你别难过，你没有责任救所有的人。就像我——”安平说：“我也没能救出我的阿娘。”

“而我阿娘和我说。人活一世，注定会失去许多东西，你要不断地忍耐，忍耐。消解这种失去和痛苦，才能活得下去。”

“是麽？”明玉沉吟一会儿，眼前是逐渐繁密的凄冷雪花，回过头凄然问：

“可如果我全都消解了，忘了三哥，忘了阿娘，忘了祖母阿爹哥哥和六叔，也忘了你，那我活着又有什麽意义呢？找口饭吃丶寻欢作乐的两脚兽罢了。”

“那我也不必逃出阳城，跟了褚萧就好了。”

安平一怔，随即笑了。

他说不过明玉，明玉总是最深邃丶最有道理的，就如她以前与褚策论理，从未有一次输过。因她讲不赢，就哭，一哭，他们就拿她没办法。可是她说的，总经得住岁月的洗涤，没错。

比如安平，此时劝她豁达，自己实则也难逃执念。又顿悟过来，人活一辈子，哪真能没有执念呢？爱人也好，子女也好，家国也好，都是执念。而执念无是非，无高低，无贵贱。小小一点，就能赋予人无尽的生机。

安平的阿娘忍辱数年，也就为了她的儿子。他枉顾性命来国北，也是为了主子和明玉。而明玉没有孩子，一心挂在深爱的男人身上，为受辱的少女而悲痛，有什麽不对呢？

作者有话说：

1安平对女主的爱不猥琐，也不会沦成猥琐。是理解，忍耐，和陪伴。

2哪个宝贝记得~明玉第一次与三哥心意相通的时候，就是他们在秋天讨论落叶和人生的时候。这可能是我的一个执念吧，我总觉得，人在谈论灵魂的时候，才是真正建立情感连接的时候。目前为之，只有男主和安平进入了这个阶段。

3说好双更，还在奋斗中。。。因为忘了今天是冬至有聚会~~anyway，世间一切，都有缘法~各位宝贝~冬至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