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与安平闻言对视一眼。心下均有感慨。
谢韵仪到底是肃陵侯府的夫人,面上瞧着每日裁衣弄妆,喝茶听戏,实则耳濡目染早就智计不俗,强出闺中妇人百倍。也均松了口气,不再担心她日後的生活。
安平道:“是,不能全靠他们。到了国北,我们去找郡郡守匡泰,他定会借兵助我们。”
明玉闻之点头。
“匡泰受三哥举荐资助多年,方坐稳郡守的位置。而他与我娘家,亦有姻亲关系,此事他必须得帮。等我们接回三哥。。。”明玉顿了顿,喉头一哽,不肯说尸首二字。
“再联络肃陵大营的衆将以及安朗,带兵护三哥灵柩汝阳入城,葬入褚家陵墓,问褚七要个说法。”
明玉说得平静,实则每一步都极其凶险。寻方仪,找匡泰,抢褚策,联络安朗,护棺入都城,兵谏褚萧,哪一个都非易事。
谢韵仪做不到,却心疼了明玉——
受宠也非易事,人们相爱自有其代价和道理,真心对真心,算计对算计。比起自己瞻前顾後,明玉是打算命都不顾了,要麽把褚策带回来,要麽陪他一起死在朔风呼啸的荒土上。
当真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不枉表哥爱明玉一场。
但她做不到,就不抱怨什麽。
便在分别登车之前,朝明玉深叩了三个头。明玉受不起她这突然的大礼,慌忙要扶她起身,却见谢韵仪咬着唇,泪如雨下。
登时领悟过来,这头,是谢韵仪对褚策磕的。一磕送故去丈夫上黄泉路,二磕谢他一世结发夫妻情,三磕。。。
明玉也不知她第三磕想说什麽,来世是见或不见。但明玉头一回见谢韵仪泣不成声,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抽泣。
“娘子,珍重!你。。。要把表哥带回来。。。”
她哭得虚弱,由人搀扶着上马车。马车急速驶出,她无力地趴在窗口往回看,既坚定又忐忑。她要远离熟悉的繁华的生活,过上另一种全新而未知的日子。但不怕,她自有一种定力,总能将日子安然过下去。
。。。。。。。
六日後,谢韵仪顺利过江,再赶一天的车。她抵达东南之地。
这里气候温润,冬月仍是湿暖。当地人总说这湿气难熬,可谢韵仪江北而来,只觉得还算怡人。
她住进一座河畔院落,不大,却干净舒适。也有了新名字,新家人。
叫方三娘,家中靠做布料胭脂生意。男人不在,回来与弟弟与弟妇一起生活——实则是照料她,保护她的武侍。
而她见多识广,品位不俗,熟悉上京云城风尚。顶着这“方三娘”的身份,与“弟弟弟媳”一同打理家中生意,得心应手。
再多适应一阵,生活便愈发滋润。表哥不止给她量身定制了身份,还给她留了钱。她又开始饮□□细,服饰鲜亮,闲时卧在榻上读书丶染指甲。
父兄嫂子的背叛她忘了。她一贯心宽,只想一个仇你报不了,那记得它做什麽呢?伤身麽?索性忘掉,也忘了娘家那几个人。
但她没忘褚策,给他立了牌位,日日供起饭来。
“表哥,吃饭了,你该是喜欢红烧肉,骨头汤的,对吧?”
谢韵仪笑。仔仔细细摆好碗筷。夫妻许多年,她不知褚策的喜好,靠猜。
“但我猜你更喜欢吃羊肉,还有鱼。可南方羊肉不好不鲜嫩,冬了也没什麽鱼。你先凑合着吃,等开春,我让人去打新鲜鱼,做汤,红烧,酢味,一天三顿,不缺你。”
“但你要保佑安平和娘子。。。”
谢韵仪往那写了“三郎”的牌位前,上了三柱香。
“他们为了你,可是生死不顾。。。我没用,你勿怪我。。。表哥,我也盼你回来。。。”
可褚策回故土,绝非那麽简单的。说句九死一生,也不未过。
安平与明玉在雍关就遇到追捕,三十多个弓箭手齐齐聚来,围着他们射击。安平手上的人几乎伤了一半,艰难逃出,在一山阴扎寨,明玉就在帐篷里疼痛难忍。
奔波多日,她被敏木尔打出来的伤口似恶化了,破了皮,数日不上药,又肿又痒又疼。甚至,她还能由那伤口闻到一股味道,极不清新,叫她恶心。
可那伤口在背部,她够不着。
便一狠心,叫来了安平。
安平循着召唤进帐中,看到了一生未曾期盼过的绝美风光。
明玉在他面前脱掉了上衫。
尽管未露正面,可那光滑耀眼的背脊,带着血痕淤青,依旧如雪山,如高岭,叫他仰望却步。
“娘子。。。”他叹。
“安总管,帮我上药。”明玉把头发拨到一侧,语气肃然。只想比起外头那群男人,安平较为特殊,没有攻击性,她被他碰,也不算背叛三哥。
可她不知道,她拨发丶扭腰丶挺背的一瞬,多麽妖娆充满魅惑。直叫安平这无根之人,也心猿意马,想占据她。
作者有话说:
怎麽讲。。。我很喜欢谢韵仪
当然在文字小说里,我们都希望与女主一样畅快。。。
但生活中其实很难。。。大多人和谢韵仪一样,现实地生活下去。
而从她身上,我看到一种自洽丶自察,精明且不逃避选择的勇气,在她的框架里,选了最好的生活,同时对表哥怀恋,对明玉充满善意。。。
非常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