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离开许久,穆云山始终血红着一双眼,沉郁望着她的方向。心中的仇恨与渴望,几乎不可遏止。
这个妖孽的女人,总与他对着干。她但凡不是嫁给了老三,他定要将她劈作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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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携了莫初回城,需现找个住处给她养伤。偏生这史骏素来老实,平日常住家中,也没个别院丶外宅。幸得他身边那卢副将机灵,将自留的一套小院收拾出来,给莫初休息养伤。
明玉自谢了副将卢凌,卢凌趁四下无人,朝她低语:“内子嫣然问夫人安。”
嫣然?明玉心中一热,卢凌点一点头,谨慎不语。明玉便明白了。
这卢凌是嫣然的丈夫,必也是褚策的人,被安插在史骏的身边做事。
正是如此,嫣然这一年多鲜与她通信,是为了避嫌。
明玉欢欣一笑,瞧卢凌一副稳妥的好模样,着实替嫣然高兴。
幼时吃了太多苦头的姑娘,身份低却不自堕,美貌善良又清醒,终于挣出了个好生活。从前莫初看不起她,如今走投无路,窝在她家産业里疗伤。
所以说,人生的境遇,难以预测。
莫初受的伤势不轻。幸得自幼习武,身体素质比许多女子好些,不致性命之忧。大夫看诊後,开了一沓方子,叮嘱只需吃些草药,适时进补,静养些日子便好。
史骏不吝银钱,立即差人请了些做工的下人,负责洗扫衣物房间,采买粮食菜蔬补品,又给了卢凌银钱包了这所院子。
却经卢凌细心,提醒他:“男女终是有别,莫姑娘伤重,近日怕是要人贴身照料。小史将军再怎麽细致,贴身照料也是不妥。
史骏赧颜,红了脸折回来找明玉帮忙。明玉叹口气指一指煎药的宝镜,“这还需你说,我都预好了。这几日我与宝镜不走,在这里守着她。”
便叫人传话回家,与宝镜在这小宅照料了莫初几日。而莫初一改往日多话,静得如死水一般,奄奄卧床。明玉亦不知与她从何说起,索性也不多声。
但她看得出来,莫初如今心病深重。
有心病就有心病吧,人活在世,谁还能没心病呢?命保住就行。想那红叶山庄的吴卉,一点错没有就丢了小命。她莫初还想擦干净手就翻篇,无负无担地过舒坦日子?哪有这样便宜事。
第三日夜里,莫初养好些了,不再虚喘。喝了药,吃了一碗肉糜粥,几块桂花白糖糕,一碟鸡汁青菜,在床上闷躺许久。待临睡前宝镜出去,她凝望明玉,忽幽幽道:“柳大姑娘,你近些来,我们说会话。”
明玉本在妆台前梳头。这几日,她都与莫初宿在一间房里,方便照应。
要说她对莫初着实真心,长这麽大,除了褚策,几时这样贴身照料过谁?全因莫初失忆後天真烂漫,二人亦多次一道出生入死,结下情谊。
那些日子里,莫初唤她明玉,有时斗气就戏称她“娇气娘子”,似是忘了她是柳明玉。是以,这一声“柳大姑娘”,直让明玉手上一滞,没拿稳梳子。再一回头,见莫初倚靠在床头,长发斜披,目光沉静,烛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三分病容,七分幽怨的神态,明玉恍惚觉得,这不是与她闯西南,走幽樊的那个莫初,这像是在西厥时见到的,爱装闺秀,颇有心眼的另一个莫初。
明玉不算太诧异,挽了个发髻坐到莫初床边,倒了杯温热蜜水给她。
“你都想起来了?什麽时候想起来的?”
“也说不清什麽时候,就总是头痛,每次痛的时候就想起来一些事,和做梦一样,分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明玉并没质问她,反倒先作出关心,莫初感动。
“前几日遇到吴家父子,他们追我时把我按在了水里。挣扎时我又想起了些事,才确定头痛时梦到的都是真的。”
“谢谢你,来救我。”莫初抓紧了温热的碗,指肚发白。
“你和我,说这些客气话做什麽。我只身嫁到君侯身边,几经凶险,许多次都是你帮我护着我。你与宝镜,还有嫣然,我早视作姐妹。”明玉帮她掖好被角。
“可惜我能力有限,左右不了太多。红叶山庄暂时回去了,穆先生却不见得会放过你,我不敢带你回去。为今之计是你跟着史骏,先躲上一阵子,再看以後怎麽做。”
莫初点点头。明玉这番救她,靠的是史骏和他背後的大司马府。这点,失忆懵懂的莫初不懂便罢,这个恢复了记忆,老练聪慧的莫初一看就明。
“再者,史骏确是喜欢你。但穆先生就。。。。。。”
莫初脸色一白,明玉却觉得这脓包今次必须挑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惯着她。否则,以莫初这痴情脑子,保不齐要上赶着给穆云山送人头。那她和史骏这一通忙活就白费。
“只要真喜欢一个人,绝动不了手杀。穆先生今日都要杀你,难道会爱你?我敢说,我就是做了天大的浑事,三哥最多不理我,和我分开,但肯定狠不下心对我下杀手。你往日执迷,骗骗自己也就算了,以後不可以再犯傻气。”
莫初不语。苍白的脸因回忆布满阴影。
明玉往日就总是劝她,在西南山洞里,不相干的庞辽也劝她。道理听了十遍百遍,实际做起来只有一个字:难。
因从小到大,穆先生就是她的天。
他样貌英武,身怀绝技,天然带着公子气度,来往在权贵豪杰之中,素日寡言端重不近女色,偶而露出的一点温柔关切,直中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