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瑜已久不曾受这般尊重礼遇,一时忘了哭,莫名脸红心跳。忙站起身屈膝回了礼,似从前做姑娘时一般,抽出丝绢侧脸拭泪,整理容妆。
心里却忖度,七公子之约,去还是不去?
褚策与七公子褚萧平时就剑拔弩张,这时叫她,约是没好心。但是——
文瑜再望一眼这位沈大人,举止风流,面目柔和,言辞间流露擡举,拒绝他,实有些不甘心。
她左右犹疑,沈进淡然一笑。
“文小姐不方便?那便罢了。原也是看文小姐独自在此流连,邀小姐喝一杯热茶。既不便,那不强求。”
即转身走了,无半分踟蹰。文瑜还未反应过来,看他背影走远。
墨黑天际浓云滚滚,风吹尘沙起,呼啸声中里杂着枭啼,她背脊发冷,想起昨夜独自在沙地里过夜,那浸入骨髓的恐怖与孤独,不愿再受一夜。
碎步追上前面的男子,扯他衣袖,低唤声:“沈大人!”
进帐中见七公子褚萧,又一个玉面郎君,如沐春风,态度可亲。擡扇挑起文瑜的脸便笑:“文小姐好颜色。”
文瑜大窘,这人口中尊称她是文小姐,举止却轻佻,不知其真意。
褚萧未赏坐,文瑜只有站着。眼神求助沈进,沈进自顾自微笑,挽袖专注提壶冲茶。
需知这沈进虽是秀士,不似寻常读书人清高自矜,谋不避诡计,服侍间也熨帖。每与褚萧二人谈事,屏退丫鬟小厮时,温酒添茶之事均是他动手。但见他一双手来回翻覆,一壶滚烫玉泉水颠倒分作几盏佳茗,双手捧一盏与褚萧,自留一盏。再食指叩一叩红木茶桌,示意文瑜自取一盏。
文瑜谢了,却不敢上前喝茶。
褚萧笑了笑。“文小姐不必局促。你既服侍我三哥一场,就也算我褚家的人,不宜流落在外间。只不过我很好奇,素听闻府上的明姬宽容大度,怎就容不下你。”
“约是看文小姐模样与她有些相像,心生不悦吧。”沈进再饮一盏茶,玩味端详文瑜。
“哦?这样。”褚萧轻笑,把玩腰间玉珏。
原来三哥褚策与那世间粗蠢的好色之徒一样,靠皮相识人。殊不知文瑜哪里比得上明玉?文瑜皮下分明凝了一层幽绿的铜锈,而明玉剔透丶温柔,万丈光芒。
不过,褚萧扫一眼文瑜。正因为这铜锈般的女人,明玉终是学会拈风吃醋。
没什麽不好,她是该知道,别的男人不会像他这般,拨开外在的纷扰,始终如一爱她,爱她发光的灵魂。
“我极想搭救文小姐。”褚萧笑。
“但文小姐如今的名声,我带你回去,家妻必将你活活打死,或卖去贱处。相较之下,明姬弃你于东山,是给你放条生路。你若愿意栖身于此,在马场做工,往後嫁个监马小官,也是一条出路。就看文小姐愿意不愿意。”
文瑜心头一凛,当然不愿意!当下磕头:“求七公子指点!”
“好。有志气。”褚萧不咸不淡夸赞一句。朝沈进看一眼,沈进立刻接下话说。
“七公子不留你,其他人也不敢留你。文小姐想一想,你是肃陵侯收用过的女子,暂时带不了回家。可保不齐哪天你家主心血来潮,又想要你。估摸这一年半载,没人敢收留你,管你的事。”
原来外间都以为她与褚策成了事。文瑜心砰砰跳,头晕呼吸浅,也不知是饿的,还是旁的心思被这二人带动了。
她是个年轻的姑娘,不晓得面对的是怎样深不可测的恶鬼。以为历经幽樊民*乱,就是历经过风雨,当自己的智谋丶经验和美色,足以与这两个险恶之徒交易。
沈进唏嘘:“思来想去,还是唯有回肃陵侯府。”
文瑜顿觉与沈进心有灵犀。猛一擡头,眼中盈盈有光:“可我……我怕是回不去了!”
褚萧摇头,淡淡啜一口茶。
“倒不必灰心。文小姐先随我回阳城,择日你找我九弟,我九弟那人,最爱管风花雪月之事,与三哥家走得也近,递得上话。不过先不要找三哥,待十日後我三嫂谢夫人回阳城归家省亲,你去找她。你与她都是允阳女子,该会投缘。”
文瑜恍然明白。
这就是上位者与普通人的差距。他站的更高,看得更广。寥寥几句,就给文瑜指了一条路。
肃陵侯府有一位正室夫人。不怕平常明玉衆星捧月,夫人一来,她也必须矮人一头。
而这谢夫人素有贤名,掌家时容纳不少妾婢,为夫君开枝散叶。褚策的两个儿子,均是在她管家时期平安诞下,尽显王侯家大妇风范。况且,如褚萧所说,谢夫人与她都是允阳女子,拧到一处使劲儿,不得输给明玉这外来女人。
至于如何叫谢夫人看她入眼,不是文瑜一人的事。这七公子褚萧既指了一条路,定也会送她一程。
果然,褚萧道:
“三嫂那边,自会有人为你说话。但终究留不留的下,需看你自己造化。”
文瑜觉得自己揣度人意的能力很强。褚萧的话外的音,她全听了明白。
心念一转,再深叩首,脆声问道:“七公子如此相助,妾须为七公子做什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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