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连忙扶起老人家,走到殿门处问道:“小桂,我父皇可在殿内,他龙体可还安康?”
小桂恭恭敬敬道:“回公主的话,陛下皆安,在寝殿里安歇,吩咐了谁来也不见。”
她往後瞥了一眼二人,大约知道二人是在为何请罪。她已经许久没有跪拜过了,上回在御书房里跪了一会儿给谢照求情都觉得膝盖不适,何况老人。
永嘉低声道:“小桂公公,你再去请示一下父皇,就说我来了,我想和成国公一道进去请安。”
小桂跑腿传话的活计一半都是和公主的,和她颇为相熟,便应了下来,自己走到内殿外,轻声请示陛下的意思。
没一会儿,他便小跑出来,高声道:“陛下口谕,永嘉公主送成国公回去。”
永嘉一怔,小桂和另一内监已经扶起成国公,毕恭毕敬道:“国公爷,您回去吧。”
她没有亲自搀扶,成国公站起来後也没有再让两个内监扶着,朝永嘉笑了笑:“那便有劳公主了。”
仲秋时节,芙蓉花开的正盛,灿如烟霞,烂若云锦,芬芳非常。殿宇连绵间,遍植此树。永嘉走在一片云蒸霞蔚下,不知该和成国公说些什麽。
她想,成国公应该是已经听过了梁瑞完整的供词,知道了长子长孙是如何丧命的。
成国公突然开口道:“臣听闻公主弄瞎了梁瑞的一只眼睛,敢问公主如何做到的?”
永嘉回神,将谢照送给她地簪子介绍了一遍。她知道她能射中梁瑞,全靠梁瑞对她丝毫没有防备。
成国公赞道:“公主有勇有谋。”
她很是惭愧,低下了头,觉得她经不起这样的夸奖。
成国公瞥她一眼,道:“臣并非奉承公主,而是真心认为。公主先前几次就看穿梁瑞的阴谋,又能和他周旋许久,实在是心性过人。”
闻言,永嘉愈发不好意思了。她能知道一些事,那是因为重活了一世,前世她可是稀里糊涂的什麽都没有发现。
重来一回,她起初还是什麽都没有察觉。梁瑞在她面前演了一出戏,她便信了。
哥哥跪在千秋万岁殿前就很是活该,谁让他如此识人不清!
成国公缓缓开口道:“梁瑞说他自幼读书一点就通,习武亦是被赞根骨绝佳。有一回他受邀去我府里做客,一个小小的比试上他得了第一,我随手赏给了他一把嵌宝石的小弓箭。他高高兴兴拿回家去,当时他家的老人还在,认出来这曾经是他家里的东西。”
永嘉目瞪口呆。
成国公微微一笑,并未再言语。
“这不是您的错!”永嘉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也不该杀人,何况他如此无耻,是在对外邦战役上杀了我朝的将帅。”
她看向成国公,打量着他的神色,精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衰老和疲态。
永嘉重复了一遍,她是真心实意觉得成国公没有错处。
“是啊,臣并不後悔。当时战役已久,臣当时年幼,也看得出这些同吃同住的将士,脑中的一根弦已经绷得太紧,便仗着年幼,带头劫掠了几家前朝的大贵族之家,免得入京後反而生出更多乱子来。臣当时算是违反军纪,却不算做错。”
成国公叹气道:“报应在自家人身上的,臣暂且不论。让纪王殿下和公主置于险境,是臣的过错。”
“这算什麽报应?”永嘉反问道,“您老不必想那麽多了。是我和哥哥识人不清,尤其我哥哥还将他当做好友,才招惹了祸事的。”
“不对,您和我们都没有任何错处,”她立即驳回了自己的话,“因他自己心有恶念,才会犯下种种滔天大罪。”
她先前还十分迷惑过,宝惠对谢照有意的事,是怎麽被人知道的?毕竟,皇後特意遮掩过,简王妃也不会四处去说。
如今想来,是她和哥哥提过,哥哥又漏给了梁瑞。
成国公略微笑了笑。
二人沉默片刻,成国公道:“公主,臣是想和陛下辞官的。”
永嘉起初吃了一惊,片刻後点点头,觉得这也算寻常。
她微微笑道:“朝堂上的事,我不懂,不敢置喙什麽。”
接下来的一路都是沉默,永嘉想起谢照说的明光殿里正在会审,送完成国公後便想去明光殿旁听,这个念头才起,就在和煦的秋日暖阳下消散了。
她所畏惧的,都已经不再会发生了。
前世种种,都如一阵廖若云烟在风中消弭殆尽了。
她转身向行宫里的昭庆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