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逐渐流逝,陈前终于叹了口气,道:“真相?何为真相?这世间强权即正确,当时若我攻城成功,来日史书上我便是开国皇帝,能与武帝齐名!可如今败了就是败了,输给你我服气,我只求你能给个痛快,也算是为你母亲报当年弃养之仇了!”
姚远声色冷淡道:“你不是输给我,你是输给了玉龙门,输给了当今圣上,输给文武百官,输给这京城中每一个想要匡扶正道的人。”
陈前闻言大笑,力竭後又变成剧咳,用没有手指的断掌,哆嗦着指向姚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正道?哈哈。。。。。。你才是糊涂啊。。。。。。多少人盼望能与你一般权势滔天,然後便可为所欲为,连天子性命都在股掌之间。。。。。。多好的一盘棋,被你下成了这样。。。。。。你成了李家最忠诚的狗,指哪咬哪,死生不顾。。。。。。咳咳咳,根本不值得。。。。。。若我膝下有你这样的儿子,这江山如今必然该姓陈了!”
姚远神色淡淡,说:“我不在乎,但求无悔,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
陈前胸腔剧烈起伏,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真的时日无多了,他颓坐在榻上,气息越来越弱,断断续续地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可你当真一点都没猜到真相吗。。。。。。你府上那麽多江湖人,手中还有各种信息渠道,尽可以去查证,我所言非虚,这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你又怎会不知。。。。。。陈妍和姚天,当年俱是,死于武帝之手啊。。。。。。”
苍白的闪电划破天际,如同割裂线横亘在两人之间。屋外惊雷炸响,夜幕降临,盛夏的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陈前说完最後一句便咽了气,死在这冰冷幽暗的地牢。
带着雨水潮气的风刮进地道,那一瞬间姚远只觉得自己後背发凉,他不知道自己在地牢中呆了多久,直到手脚发麻刺痛,才缓缓起身出去,唤人来处理陈前的尸身。
他旁若无人地走在大雨中,任由雨水打湿自己。他身上黑色劲装还未换下,行于夜中如同索命的鬼魅。
纵然早有预料,也难免心凉。
当时栖霞山秋猎时,手下暗桩曾给他递过情报,上面只有一个“州”字,暗指肃王李坚。加之後来又得知肃王膝下有一私生子李迅,他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这位风烛残年的老王爷身上。
却不曾想,原来自己早已走进武帝李墨设下的局——
武帝先是铲除陈妍,使得姚天在姚远之後再无所出。然後以托孤之名召回姚天,以身入局,除掉将来李迟登基後最难以制衡的姚天。同时将姚远钉死在这摇摇欲坠的四方江山中,让他为之马不停蹄地奔波操劳,最後拔掉肃王一脉,让这天下再无能有争权者!
数年殚精竭虑,原是故人做的局。
原来所谓姚家的无上荣宠,是皇帝用来掩盖疑心和猜忌的幌子,帝王无情,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姚家整整两代人,玄冥军数万英魂,也不过是局中棋丶笼中翼!
那李迟呢?他与李迟之间又算什麽?
君臣丶世仇还是爱侣?
他在大雨滂沱中飞檐走壁,漫无目的地四处晃荡,却不防脚下一滑,跌进了一大滩泥水中,冰冷的泥浆无情地灌进耳朵和口鼻,又被更多的雨水冲刷开来。
他在四下无人中抛弃自己,直到呛了好几口才咳嗽着爬起来,湿透的长发黏在侧脸,落魄又滑稽。
瓦舍前立着破败的招牌,原来他走到了白天时来过的地方,他很想让说书人出来再讲一讲《击鼓骂曹》,他想被骂醒,也好过如今这浑浑噩噩丶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曾在这里大言不惭说荣辱不重要,可纵然能淡泊名利,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又该何处安放?
无人知他痛苦,无人晓他踟蹰。
无人慰他心凉,无人替他原谅。
。。。。。。
翌日清晨,镇国侯姚远告病,缺席朝会。
李迟一早上都心神不宁的,好几次出神,最终摆摆手,授意诸多琐事由内阁和军机处商议决定,然後便迫不及待地宣布了下朝。
李迟回宫後,换上便装就匆忙去侯府,然而侯府大门紧闭,他也没能如愿翻过那道墙,因为墙头上站满了值守的玉龙门高手。
他无措地站在墙外,看着为首的那名高手,问道:“我担心侯爷病情,可否通融一下,让我进去?”
那名高手不知可否,只是越下墙头,进去通报。
片刻後江新月来到他面前,神色是一如既往地透着厌弃,他低声道:“候爷吩咐过,不劳陛下费心,还是请回吧,以免传染给您。”
说完也不等李迟回答便飞身而去。
李迟呆愣在原地,他不明白发生了什麽,昨日还好好的,怎麽说病就病了?而且侯府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戒备森严过,竟然连他都不能进去探望了。
疑惑和不安逐渐发酵,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令他手足无措,无计可施。
--------------------
呃呃呃,应该就只有这一波刀子,串了一下前文线索,後面会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