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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止不知道去哪,耳机在他走出去没多远便断连了,环境声重新响起,有些聒噪。
类似的种种闲话,衡止从小学听到大学。
以前每次跟别人吵完架,回去找温镜诉苦,她总会说,你是公衆人物,所以大家讨论你,如果这点事都要上纲上线,还当什麽演员。
温镜早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跟了他爸之後就退圈了,未婚先孕生下衡止。
那年她二十四,衡父四十五,有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前妻,和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大儿子。
六年之後前妻过世,温镜才带着衡止正式嫁进衡家。
衡止不明白为什麽已经离婚了的人,一定要等前妻离世後才把妈妈娶回家,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
後来想想,应该是因为那样的家庭需要“体面”。
温家是艺术世家,不缺财富与底蕴。
温镜说自己结婚是因为爱情,不图其他,衡止是相信的,因为他那位高权重的亲爹确有本事,好皮囊和家世只是附属品。
但多数人还是断定温镜想靠儿子跨越阶级。
衡止回到衡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快乐。
衡父工作忙,不常回家,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把他当空气,佣人存在感更低,偌大的别墅就像空城。
他只能整日黏在母亲身边,说妈妈,我们去片场吧,我想和小朋友玩。
温镜轻柔地抚摸着衡止的头发,面露歉意说小止啊,爸爸不喜欢你演戏,我带你去院子外面找别的小朋友玩,好吗?你可以试着交交新朋友。
衡止答应得很不情不愿。
圈子不同,儿童间常玩的游戏是相同的。
六七岁的小孩三观未成熟,是非观念都建立在长辈的日常言行上,有个男孩应该是偷听了大人的闲聊,在比赛输给衡止後,忽然当衆说他是戏子,是小三的儿子。
“喂,从来没有人能赢祝子言,你是不是作弊了?”
“婊子,你和你妈妈一样讨厌。”
衡止漂亮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童言无忌,但也最能伤人,所以後来衡止死活要继续演戏,不只是因为孤单。
温镜是位很好的母亲,她一直在给衡止灌输不要在意别人看法的观念,随着年龄渐长,衡止总算学会了我行我素。
但人心不是钢筋铁板,听到了还是会难过。
衡止四处闲逛,最终绕到了学校的河边,随便挑了张没人的长椅坐下,看天鹅戏水玩。
接触到木板的刹那,屁股传来一阵闷痛,他眼都没眨一下,就把全身的重量交了出去。
天鹅都是成群结队的。
衡止对准河中的浮船拍了张照片,接着登上微博小号,想要发条记录博,结果一打开就看到了登顶热搜上深红色的“爆”,点进去看了几眼後,又开始走神。
这时,一个影子悄然靠近,衡止的直觉告诉他,来人就是段谦杨。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他问。
“耳机有定位。”
“哦,忘了。”衡止後而直觉,把毫无作用的耳机摘了下来,递还给段谦杨。
段谦杨默默把耳机放回充电舱,在长椅的另一边坐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天鹅戏水。
一只天鹅飞上了船顶。
“我很讨人厌吗。”衡止冷不防地问。
段谦杨摇摇头,“他们就那种性格,谁的闲话都爱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衡止轻轻一笑,既是自嘲,也是自劝,“这种话我小时候听了不下八百遍,八百遍里面,八百次都会生气。”
“那时候我会跟他们吵,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然後认真地和他们解释,但是後来我想明白了,他们以讹传讹,凭什麽要我自证,他们凭什麽可以高高在上地审判别人的私事。”
衡止攥紧了手中的手机,午後阳光罩在头顶,并没有多温暖。
“告诉你一个秘密。”
段谦杨掰开他因用力而发白的手指,放进去一片红得均匀的枫叶。
“我哥不是亲生的,但是爸妈都更喜欢他,因为他更聪明。他十岁的时候学缝合,十三岁的时候会病例分析,下初步诊断,那麽厚的一本内科学,所有概念他都记得,十五岁就被爸带着参加组会了。”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而我十五岁的时候,连大疱性表皮松解型和多形红斑型药疹都区分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