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能不自责!是我!是我劝他要忍!是我口口声声说法律会给他一个公平公正的答复!是我给了他希望,又让他感受到绝望!是我的错!我不该受人威胁就妥协!我不该让他这样活着!如果十年前,他不顾一切的杀死那些人,也许大家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可这不是你的错啊!你是为了他好,害怕他受到伤害!”
“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他受伤,是因为我爱他,我自私的觉得裴小芽死了,不在了,他就是我的了!我更不想自毁前途,更害怕和那些人斗!是我太自私了!”
“不是的!”
“是的!如果我知道他能把自己活成这样……说什麽……我也让他死在十年前!至少还能痛痛快快!”
“你冷静点!”陈怡的声音忽然提高,恨不得将陆歧路揉在身体里。
她抱着愤怒到抓狂的男人,捂着他的头,安慰着他,她听见男人喃喃自责道:“给我一把刀……让我杀了他……或者杀了我自己……我害怕他知道有人已经出狱了……我知道这些年他为什麽去当兵……十几年的时光,不这样打发还能怎麽办?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在等……等着他们出狱的那一天干掉他们……可是……可是那个人却提前出来了!我找不到他!找不到……该怎麽跟他交代……”
“别说这些傻话了。”陈怡心疼他,可是这种事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陆歧路直起身,脸上并没泪水,甚至带着些悲愤,一把抓住女人的双手:“你帮帮我,好吗?”
“只要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帮我……帮我查一查……查一查馀下四人是否还在牢里。”
“我会的!我会让爸爸帮你的,别担心了,这对他不是难事好不好?”
陈怡跪坐在他的面前,反握着陆歧路的手,轻轻揉搓着,这双手冷冰冰丶汗津津的。
“对不起……”陆歧路声音低沉暗哑:“我不该再麻烦你的。可是除了你知道当年的事,除了你……在这里……我再也没什麽值得信任的朋友了。”
那天他一直在宾馆呆到第二天晚上,陈怡白天就离开了,两天後她带来了一个噩耗。
———
她看着床铺上坐着的男人,衣冠不整,胡子邋遢,仿佛在短短两日内经历了沧海桑田。
女人安静地整理着凌乱的房间,几次想要说话安慰他,可都说不出口。
陆歧路目光呆滞滑坐在地,夹着烟的手颤抖着,仿若得了帕金森的老人。
火机打了好几次都未点燃。他的脑海中一直重复着陈怡的话:“崔立民是最後一个出狱的,就在三个月前。其馀四人,分别于入狱的第三年丶第五年丶第六年同时出狱。他们……已经不知所踪了。”
所有的身份信息陈怡都托人去打听过丶查过,但是那些人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用过自己的身份在任何地方出现过。
那些人本就是市井的亡命之徒,丢弃自己的身份,只能隐藏在黑暗的角落。
可是,那里不属于陆歧路。
陈怡将东西收在垃圾桶里,转身时那个男人轻轻站了起来。
这好像是从那夜起第一次看见他离开那张床。
他仿佛离了床就没有站起来丶没有活着的力气一般。
崭新的香烟被丢在地上,陆歧路套上西装,目光无神。
陈怡担心地盯着他,一边低声问他:“你要去哪?”
“G吧。”
他的声音平淡甚至冰冷,陈怡侧眸盯着陆歧路有些不解,但转念却放松道:“是啊,别太压抑了。如果那里能让你快乐,你就去吧。”
“陈怡!”就在陆歧路走到门前时,忽然转头,无比认真的对她道了声:“谢谢!”
陈怡心头微微一顿,然後回给他一个由衷的微笑,轻声细语道:“不客气。”
就在陆歧路站在电梯口时,陈怡忽然追了上去,不顾安危地挡在了电门中间。
陆歧路吓了一跳,赶忙按开电梯门,诧异道:“怎麽了?”“我……我本不想说的,因为出于自私来讲我希望你永远找不到他。可我知道你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打听那件事的时候,我顺便帮你打听到了那个人的下落……”
然而,女人的话没说完,陆歧路的目光瞬间黯然下来,截断她的话道:“不!”
他斩钉截铁,盯着陈怡:“我不想知道他在哪里了。如果知道,我会忍不住去见他!见他,就会告诉他那些混蛋早就出狱了!你知道,我很难对他撒谎。我怎麽舍得看他痛苦!看他这麽多年的辛苦,现在的辛苦,全都白废……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陆歧路直起身板,扣上最後一颗衬衫扣,昂起下巴,像一位高傲的战士,冲陈怡淡淡一笑:“在他出狱之前……我会一个不落,全都找到!”
谁也逃不掉!
电梯门渐渐关上,透过门缝他看见女人忧心忡忡的神情。那神情就是他的心情。
他不敢想若裴攻止知道这个噩耗,会是怎样的情景。
这个消息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是晴天霹雳,于裴攻止便更不用想了。
他没脸见他!
他不敢知道裴攻止在哪,那样只会令他更加自责。
他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