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直笼在他心间的云雾忽得就散了,唯有错乱的心跳,更加让他意识到此刻的真实。
他们要成亲了。
方若渊轻声叫了他好几次,才将他从怔愣中唤醒。
依着礼制,他们此刻不能交流,而初雪晴也已用喜扇遮好面庞,他只好忽视那依旧错乱的心跳。
长公主在礼官的引导下升舆出宫,裴霁曦到宫外才上马骑行,仪仗开道,命妇乘舆随行,随行还有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
老百姓知道今日出嫁的是本朝第一女官,皇帝唯一的义妹,出身寒门却功标青史的安定长公主,而娶她的,是大宁的定国神柱,骁勇善战,威震八方的定远军主将定国公,如此天赐良缘,大家都纷纷出来看热闹。
“定国公可真是英俊哪!”
“安定长公主也很美的!我考恩科时见过她,虽然一身男装打扮,但是通身气度就是寻常人比不来的!可惜我没考中,不然就能近些看她了。”
“那两人可真般配,听闻早前定国公被北狄俘虏时,就是安定长公主舌战群儒,略施小计,救回的定国公呢!”
“那可真是美救英雄了!”
在送亲队伍走近后,百姓纷纷下跪,初雪晴本提前嘱咐了随行礼官,莫要影响百姓出行,可百姓仍旧自发跪地。齐声喊着恭贺长公主与驸马新婚之喜。
礼官请百姓起,可有人喊道:“我们就愿意跪长公主,是长公主让我们寒门也能有更好的出路!”
又有人喊道:“是长公主让我能拿回自己的身契,不再只是一个任打任骂的丫鬟!”
“是长公主让女子也能入仕,让女子也能当官,让女子有了更多条路!”
轿中的初雪晴闻言,欣慰之情让她的眼角浸湿,想到今日的大喜,她忙忍住了眼泪,若不是规矩在,她真想下轿扶起那些百姓。
而在马上的裴霁曦,看着众人发自内心的恭敬姿态,也颇为与有荣焉。
这般好的她,竟真的要与他成亲了。
恰在此时,空中竟飘起纷扬大雪,今冬京城的初雪,终于来了。
礼官准备了喜伞,让人递给前方的驸马,驸马摇摇头,只道他不用伞,一会迎长公主出轿时再用。
这是初雪,是他最爱的初雪。
雪粒落在面颊上,冰凉沁润,让人沉醉。
不一会,大红轿顶上也积了一层薄雪,艳红中一抹雪白,而送亲队伍走在积了薄雪的街道上,又似白浪中行进的红帆,红白相映,煞是美丽。
这场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国公府时,雪就已经停了。
裴霁曦下马侯在喜轿旁,待降轿,他上前,深呼口气,缓缓掀帘。
初雪晴举着喜扇的手已经酸了,此刻她也未再挪开喜扇偷看,只默默地一手拿着喜扇遮挡,一手扶着裴霁曦下轿。
两人分别半年有余,这一触,是二人半年多来最近的距离。
裴霁曦僵着手扶她,直到她下轿,两人的手分开,他引着新娘进入府中。
府内焕然一新,不是初雪晴印象中定远侯府的样子。
各处张灯结彩,院子也不再冷清。廊下数不清的红灯笼上覆了一层白雪,摇曳在风中。院内的苍松上都挂满了红带与垂挂的喜字,如今也点缀上了薄雪。堂屋中高悬的彩灯,灯面绘着不同的图案,鸾凤和鸣、鸳鸯戏水……
拜过祖祠后,他们回到堂屋拜堂。
原本因初雪灰蒙蒙的天,恰似打开一扇天窗,露出乌金一角,细碎阳光洒满院落,映照在各处的薄雪之上。
他们二人从祠堂出来,不约而同看向天空。
初雪见霁,宿命般的相融。
第150章她轻轻抚摸过他雕刻的这些雪花
拜完堂,新婚夫妇进入新房,行合卺礼。
喜娘说着祝词,酒案上放置着的两盏酒已侯了多时,初雪晴一直举着的喜扇也终于能放下。
没了喜扇的阻隔,两人终于有了半年来的第一次对*视。
裴霁曦定定看着她的眼睛,许多话现在不能问,可他想从她的眸中看出答案。
初雪晴却很快将视线移到酒盏之上,伴着喜娘的祝词,端起酒盏。
裴霁曦也端起酒盏,可视线并未离开她。
烈酒入喉,暖彻心扉,初雪晴尝了出来,是邺清特有的酒,烈雪。是他从邺清千里迢迢带过来的吧。口中余味,让她瞬时就想起当初在军营的景象,众人围坐篝火旁,吃着羊肉,饮着烈酒,高声说笑,指点江山。
两人饮下交杯酒,该是出去宴客的时候,景平帝特意打破规矩,让礼官安排长公主随驸马一起宴客。
今日的喜宴也甚是热闹,有跟着来京参礼的武将,有和初雪晴相熟的文臣,还有他们的平民好友,比如一直跟着初雪晴的宋家四口人,桑静榆医馆里和初雪晴熟识的医师,还有当初燕雀军诸人。座中众人,真是囊括了各个阶层。
朝中文臣,尤其是今年恩科新出的女官,裴霁曦大部分都不认识,只是跟着一杯杯酒敬着。
裴梦芝夫妇作为男方长辈帮忙招呼着客人,而苏远达既是男方长辈,又是女方恩师,因着双重身份,不停有人来敬酒道贺。往日肃穆惯了的苏尚书,难得有如今这般红观满面,喜气洋洋的时候。
墨语作为男傧相,一直跟在裴霁曦身边。他并未留意跟着长公主的是谁,一心只放在裴霁曦身上,生怕军营那帮大老粗会不识趣地来灌酒。
酒过三巡,有些宾客已然醉了。
初雪晴的前岳父,桑复海吃醉了,竟忘记身旁坐着的是自己的真女婿吴长逸,反是对着假女婿初雪晴语重心长道:“你要好好对我女儿!她自幼就四海行医,不是料理后宅的好手,但是她是小辈里医术最好的,她一个女儿身,走到这步不容易!我把她交托给你了……”
吴长逸哭笑不得地打断他的话:“岳父,这话应是对我说的,您在我们婚礼上已经对我讲过了,您放心,小婿定会谨遵您的教诲。”
桑静榆看见父亲在那胡言乱语,却不觉得丢人。想到与初雪晴做假夫妻那几年,父亲一贯对她爱答不理,可母亲总是暗中关心她,看来,父亲那会,也并不是真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