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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40(第10页)

初雪晴声音激昂,她要用这句句大不敬的话语,激怒景平帝,她要用帝王的愤怒,把自己打入谷底,要用自己的命,唤醒天下女子。

只是她未料到,听到这些大逆之言景平帝,没有如她想象中愤怒,反而面露悲痛:“朕未料到,朕在你眼中,竟是这样的人。”

“罢了,罢了。”景平帝手捂胸口,“你走吧,朕要静一静。”

这和初雪晴预料的一点都不同,她怎能就此退下,她继续道:“陛下登基以来,可曾踏入过宁安宫?您带崔溪踏遍山河,却又将她困在宫中,您说女子沾染上情爱,便会面目全非,的确,她面目全非,不就因为,所嫁非人吗!”

这些话一出口,只见景平帝倏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他从怀中掏出帕子,可手上失力,帕子掉落下来,他边咳,边急忙去接掉落的帕子,可一弯腰,双腿竟似一点力气也用不出来,让他直接倒在了地上。

而倒地的他,竟咳出鲜血,那抹血就这么狼狈地挂在他的嘴角,与他苍白的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端坐着的君王,宛如废人一般,瘫倒在地上,手边不远就是那掉落的帕子,可他却够不到。

初雪晴那咄咄逼人的话戛然而止,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第138章他们甚至,不能有一个体面的道别。

初雪晴一时间忘记她为何要来到殿中对峙,急忙起身上前,边喊:“来人。”

一直在偏殿候着的太监福来急忙进来,用比初雪晴更快的速度跑到景平帝身旁,初雪晴走到近前,却不知所措,只见福来吃力地扶起景平帝,将他架在肩上,而景平帝瘫软在福来身上,双腿竟似一点也使不上力气。

福来将景平帝扶到龙椅之上,忙去帮他擦净嘴角血迹,又掏出一粒药丸,喂景平帝服了下去。

福来忙完这一切,才看向初雪晴:“初大人,您究竟和陛下说了什么,将他气到这个地步?陛下的身子,禁不起折腾了!”

初雪晴怔怔看着眼前一切,讷讷问:“陛下……究竟是怎么了?”

福来顾不上和她解释,只道:“奴才赶紧去传太医。”

可景平帝却无力地摆了摆手:“不必了,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

景平帝缓了缓,继续对初雪晴道:“煦明,你能将你的怀疑一一告知,朕心甚慰,也不枉你我一路相携。朕知晓后位非你本愿,可朕已无可托之人,只能选择逼你。”

他又喘了口粗气,声音微弱道:“朕一直在想,究竟是谁,在定远侯离京前去行刺,还只是重伤,却不要他的命。经过大理寺的严查,终于有了些眉目。朕不愿赶尽杀绝,并未处置贤王子嗣,可就算贤王子嗣没有谋反之心,贤王余党也不会坐以待毙。

“贤王背后,本就是世家势力,朕登基后,所行所为,又触动了他们的利益。可如今天下归心,他们想谋反,又岂是容易的事?所以他们,就从我最得力的重臣入手,以定远侯的伤,挑拨你我关系,逼得君臣反目。贤王当初既然能查到你的女子身份,就会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亲信,而至今没有人揭穿,想必是要在关键时刻当作筹码。而你我决裂之时,便是最佳时机。

可朕只是未料到,你我竟真的会决裂至此。“说完这一大段话,景平帝似失力般,靠着扶手。

福来见景平帝气息不匀,急道:“陛下,您快好好歇息,别说了。”

景平帝又重重咳了好一阵,才喘着粗气道:“先前之事,一直未向你解释,是朕的私心作祟。之前的宫宴,先太子被下药,的确是贤王的手笔,但他本要陷害的人,不是宫妃,而是崔溪。”

福来急得眼睛都红了,忙道:“陛下,我替您说,您别再耗费气力了!初大人,宫宴之事,全都怪奴才,当时奴才被贤王的支走了,反应过来,急忙回去找先太子,却见崔娘娘被带入了那处殿中,门被反锁了,奴才解决了看守的人,才去救崔娘娘。先帝的宫妃都是摆设,太子即便犯错,先帝也不会怪罪,但贤王的目的是要咱们陛下和先太子兄弟阋墙。”

初雪晴混乱的思绪渐渐找到了出口,她问:“为何最后去的是我?”

福来解释:“奴才救了崔娘娘,崔娘娘却心如死灰一般,宫宴之时,陛下也被贤王绊住了,彼时您又不宴上,她以为……她以为是您算计了她,她以为是您想要取代她,而崔娘娘当时……想要报复您,才让奴才去找您来解围。彼时奴才并不知道您的女子身份,陛下在登基后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奴才,未成想奴才竟给您带去那么大麻烦!”

可初雪晴并未全信福来的话,她追问:“那宫女锦悦呢?”

“锦悦?和锦悦有什么关系?”福来看上去并不清楚此事。

景平帝虚弱开口:“锦悦和此事并无关系,她只是为那个叫做冬雪的宫女求一个牌位,和此事全无关系,朕也是事后调查时,才得知那些宫女的处境,安顿好锦悦在宫外的家人,她也是那时,才开始帮朕做事的。朕登基后,见她善良机警,才把她放到崔溪身边。

“你不要怪崔溪,一切都是朕之过,朕在她面前,从未避讳过对你的赞赏,她开始只以为你是幕僚,后来得知你是女扮男装,朕又数次与你彻夜长谈,被拘在后宅的她,见多了腌臜,才以为你存着取代她的心思。事后她知道真相,也悔不当初。

“可她也在紧要关头醒悟过来,知道自己犯下弥天大错,将一切告知了朕,朕才赶得及去救下你。朕知道她所为罪大恶极,却不忍揭穿她,只对你说那是贤王之过。自那事之后,朕便令她禁足反省。朕登基后,并未立她为后,也是因为这个污点。她囿于情爱,做出恶毒之事,不配为后。”

初雪晴大为震惊,她从未想过崔溪会对她与景平帝的关系心有芥蒂,更做出如此荒唐之举,她印象中的崔溪,一直是温婉似水,才情满腹。她想起景平帝还是景王之时,曾说过崔溪的画越来越拘束,后来又将她的画收了起来,说是蒙了尘——恐怕那时,两人就生了嫌隙。

真相竟是如此可笑,崔溪疑心夫婿变心,又怀疑自己害她,才生出报复之心。可崔溪明明是能画出辽阔山河的山水居士,却被妻子这个身份困在了情爱之中。怪不得景平帝说女子困于情爱便会面目全非,但让她面目全非的罪魁祸首,是这世道,是她的夫婿,让她困在婚姻中,让她失了自己。

而初雪晴,却在这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后宅腌臜的一环。

景平帝继续道:“还有先太子妃之死,朕未料到,此事你也会怀疑到朕身上。朕连贤王之子都能放过,又怎会害嫡亲的子侄?其实……先太子并未薨逝,只是他不愿被困在这座宫廷,抑或是……他知道朕的心思,便主动提出让位,诈死离京,而他的妻小,也只是诈死随他离开了。他虽无治国之能,却是至纯至善之人,为了成全朕的雄心,甘愿放弃高位。”

福来忙补充道:“初大人,先太子真的没死,他只是需要一个正当理由,离开这座皇城,先太子妃,是有孕了,在身子安稳后,才死遁随先太子游历天下去了。奴才的确最早是跟着陛下的,陛下怕先太子遭人算计,才让奴才护着先太子的,奴才是谁的人,先太子一直是知晓的!”

福来分辨不清初雪晴的神色,心急如焚:“初大人,您若是不信,我可取来先太子安顿好后给陛下的亲笔信,您一看便知。”

初雪晴的思绪渐渐清明,她没有再要求看信,只看向景平帝无力的双腿,问:“陛下的身子,为何会这般?”

景平帝长长叹了口气:“你可知朕为何取消正旦大朝,如今又在寝宫接见众臣?皆因朕已疾病缠身,不良于行。”

初雪晴才意识到,她已许久没见过景平帝站起来了,而数次进宫,不是请脉的时间,却见到桑复海从景平帝寝宫出来,原来竟有这一层原因。

“你不必惊讶,朕这病是由毒引起的,当初被困王府,虽想方设法出来了,但并未料到贤王会对朕用毒,好在毒是慢性的,桑院使已为朕悉心诊疗,只是发现得太晚,一些症状已压不下,如今连站都困难。朕虽压下这个消息,但想必贤王余党也知道朕中毒之事,终会有一日拿这个做文章,朕需要在一切失控之前,找一个人,托付江山。

“这个人,只能是你。你做朕的皇后,待朕西去,辅佐朕的幼子,肃清朝政,整顿山河。只有托付给你,朕才放心。

“朕的争位之路,虽免不了权谋诡计,但始终都有尺度在心,不会陷扶持自己的谋臣于危难之中,不会戕害嫡亲兄长及他的子嗣,更不会因忌惮而伤害边境大将。朕争位,是为了实现开明盛世,而不是为了独揽大权。”景平帝的声音虽然无力,可却莫名字字铿锵。

事实真相与初雪晴所想大相径庭,可细细思量,又觉得一切有迹可循。

可即便知道一切真相,她一时也无法接受后位。古来幼子登基,都需要摄政大臣或太后辅佐,而摄政大臣无疑有篡权夺位的风险,也难以让众臣心服口服。但一个被婚姻绑在皇权上的太后,是辅政的最佳人选,尤其是,一个不会有自己子嗣的太后,只能一心扶持幼帝。

景平帝又道:“你这般聪慧,也肯定能看出来,朕的确有私心,朕不想牺牲你的姻缘,可朕不只是一个濒死的人,更是一国的君主,朕要为这江山,做出最好的安排。”

初雪晴未料到事实与她看到的竟这般不同,可无论她是否愿意为后,景平帝的时间都不多了,“陛下,微臣理解您的立场,但……”

“你莫要急着拒绝,朕知你方才一直在激怒朕是为了什么,你想用自己的绝境,唤醒天下女子。那就依你,朕会公布你的女子身份,假作君臣失和,把你打入大牢,引出贤王余党,委屈你在牢中待一段日子。至于后位,你可以趁这段日子,好好思量。”

于是,福来去准备了一些鸡血,洒在初雪晴身后,假作她已受刑。

她顺理成章进了刑部大牢,后来,景平帝派人告诉了他裴霁曦近日的所作所为,裴霁曦所做的,激起了更多女子的觉醒,一切,都如她所计划的那般发展。可唯独这断了的袍角,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她原是想,留下那个旖旎梦境,自己坦然赴死。可事情的发展,已超出她的控制。

他们甚至,不能有一个体面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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