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身后大军大声道:“退往五里外驻扎,听我号令!”
“是!”整齐划一的吼声震耳欲聋,穿过城门,也能穿过远处的皇宫。
冯御满意地看着军队有序散去,转头对黎霜道:“我没有闲心看黎大人的好戏,现在不得不失陪,回京看看情况了,几月未归,我甚是想念长安呐。”
他笑得快意,没看到黎霜僵硬的表情,牵着战马,带着几位副将往城里走去。
没过多久,城内就传来了百姓此起彼伏的恭贺声。
“小姐……”影儿看黎霜的表情很不对劲,安慰道:“说不定大皇子殿下只是开玩笑,具体什么情况我们还不知道呢。”
“对,”黎霜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谁,又重复了一句,“对,我还没见到他人呢,瞎担心什么。”
她虽是这么说着,内心愈发不安起来,直到不远处又出现一批人马,黎霜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这不是来了吗,黎霜的脸上又浮起笑容,迈步朝前走去,见那批人马越来越近,心也不由得重新恢复雀跃的跳动。
来的人不多,寥寥几人,想必裴晏的军队也已经先行驻扎下来待命了,只有为首的将领要入城。
人影变得清晰,马蹄声传入黎霜耳中,连风声都弱了下来。
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见裴晏?
黎霜看着走近的人马,才发现最前面的那一匹马上连马鞍也无,唯有几条伶仃白布随着风轻轻摇晃。
本该坐在上面的少年郎,去哪里了?
她有些不解,表情也不知道做了,望着下马而来的副将,没有言语,只用眼神就能表达出她的疑问。
副将面有悲戚,手中捧着一个木盒,声音颤抖,“黎大人,裴军师……”
“他去哪了?”黎霜故作轻松,笑容很是勉强,可是话中的颤音出卖了她此刻的慌乱和不安,“他难道又跑去哪里躲懒了,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闻言,副将鼻头一酸,猛地别过头去,语调哀婉,痛声道:“裴军师引匈奴百来号人至万丈悬崖边,退无可退,被逼得……被逼得纵身跳崖,生死未卜!”
黎霜大惊,忙接过副将手中的木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躺着黎霜再熟悉不过的双刀和匕首。
“这是我们在悬崖边找到的东西,有人认出了是裴军师的,所以末将将其带回。所有人皆知黎大人与裴军师有旧,所以……所以此物就留给黎大人做个念想吧。”
副将声音哽咽,眼眶泛红,显然是已经哭过几轮,此刻也没有了泪,只有嘴唇颤抖着,彰显着主人的痛苦。
“念想?”黎霜顿了顿,“难道就没有人去寻过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仅凭他的武器就断定他身死,岂不荒谬?”
她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木盒就要再前进,“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我要亲自去找他!”
“黎大人!”副将和影儿一起拉着了黎霜,“大人,那悬崖下乃百亩树林,根本无路可寻,从未有人敢踏足那悬崖,大人千万不要冲动啊!”
影儿也有些不忍,道:“是啊小姐,长安还需要你,小姐不能走啊。”
“我不信,我不信……”黎霜没再动作,抱着木盒,眼神有些空洞,“他说他会平安回来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这时起了风,隐约有些呼啸之感,扑得人面颊生疼,可黎霜恍若未觉,仍是定定地站在原地。
不远处的枯树上还顽强地立着几片叶子,没有一点新绿,灰黄的几片凄惨地摇曳着,像是马上就会被风吹落。
副将沉痛道:“要不是裴军师以身入局引走了匈奴最强的一支兵力,我们根本就打不赢这场仗。裴军师不仅运筹帷幄,还亲自作战,是大盛的功臣……”
“也就是说,他在跳崖之前,没有和你们说些什么”黎霜又问。
副将点点头,“裴军师只说自己要亲自引走匈奴,其余什么也没说。”
连一句话都不给自己留吗
——“有什么话,大小姐等我回来再说吧!”
那时的风好像和现在的一般无二,可是黎霜怎么觉得格外冷些呢?
黎霜缓缓蹲下身子,喃喃道:“骗子。”
而那匹挂着白布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黎霜的情绪,轻轻走到了黎霜身边,低头在她的身侧蹭了蹭,似乎在安慰黎霜。
苍茫大地上显出了荒芜之感,人也成了一点,城门已经变成了半开的模样,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灰蒙蒙的天没有云,就像一块巨大的,又脏兮兮的布料,铺天盖地要笼罩下来,将长安城包裹在其中。
而无尽的天空下,有三人一马,像是再渺小不过的蜉蝣。
而那几片枯叶终是承受不住风的摧残,颤颤巍巍从枝头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地飘到泥地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裴晏“身死”的消息并没有很多人知道,加上黎霜刻意隐瞒的原因,除了和她相熟的人以及皇室中人,没有人知道裴军师去了哪里。
与其说隐瞒,其实黎霜更多的是不相信。
那样骄傲恣意的少年郎,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所以黎霜不信,她只觉得裴晏另有计划,所以才暂时不归。
他考虑得实在太过周全,连信也没有给黎霜寄一封,端的是神秘莫测。
跳万丈深薮,下面又是树林,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黎霜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那可是裴晏,一个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失算的人。
他一定没事的,黎霜这么安慰着自己,一定会没事。
可是眼眶为什么这样热,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黎霜擦拭匕首的手上,让黎霜回过神来。
这把匕首,是裴晏不小心掉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