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猜测,全都说出来。”陆淑玹坐回榻上,揉了揉眉心。
殿内燃着的名贵香料已经不能抚平她此刻的心乱如麻,反而催生了她的疑虑和焦躁。
如果冯御真的不是她的儿子……
“我刚才顺道去了太医院,问了些关于眼疾的问题,结果碰到了一个接生嬷嬷,”裴晏回忆道:“我打听过了,她那样年纪的嬷嬷早就出宫了,却不知道为什么留在了宫里。”
“所以呢,”陆淑玹睁开眼,“难道她是本宫当年的接生嬷嬷不成”
裴晏笑了一声,“巧了,还真是。她的信息很好知道,三言两语就套出来了。我还从一个太医那里知道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他很显然是在卖关子,陆淑玹压制住心底怒火,只好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事”
“那个嬷嬷曾经有一个孙子,她的儿媳难产死了,儿子当时便不知所踪,将孙子丢给了她,”裴晏道:“没办法,在她孙子出生的第二天,嬷嬷就把孙子带到了太医院照顾,而那一天,正好是娘娘生产的日子。”
“荒谬!”陆淑玹咬牙切齿,“太医院的那些人就有这样好的记忆,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对比起陆淑玹的恼怒,裴晏却显得云淡风轻,“因为那位嬷嬷将孙子带来太医院的时候,逢人便说自己的苦难,没有人不记得。”
他转了转眼睛,继续道:“然后,不知为什么,自打她为娘娘接生过后,那位孙子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陆淑玹的瞳孔猛然放大,手也紧紧抓着衣裳。
她心中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接近真相,因为——
“我知道这件事后,特地留了个心眼。为娘娘诊脉的记录簿上,写明了娘娘气血两虚,体质素弱。而陛下还是娘娘的表亲,血脉相冲,也就是说,这个胎儿其实……”
“够了!”陆淑玹猛地砸碎了手边的玉瓶,耳边嗡鸣不断,呼吸都变得急促。
难怪,难怪她没有听到孩子降世时有过啼哭,那些嬷嬷都没有让自己立刻看自己的孩子!
是那个嬷嬷害怕自己会因为死胎降责于她,擅自做主用自己刚出生补救的孙子来掉包!
所以她到这样的年岁都不出宫,是因为自己的孙子会时常出入宫中,她舍不得离开。
冯御曾和她说总是有一位奇怪的嬷嬷打听自己,甚至还会在看见他时泪眼朦胧,恨不得上前与他说话……
这一切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她为别人养了二十年的孩子,整整二十年。
陆淑玹险些当场晕厥,指甲隔着衣料陷进了肉里,她也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裴晏。
“娘娘想查也不是不行,将当时为娘娘接生的嬷嬷一个个搜罗起来拷打,总会有人亲口承认的。或者是瞒着所有人让那位嬷嬷来滴血验亲,就看娘娘愿不愿意这样大张旗鼓了。”
她冷眼看着裴晏事不关己的神情,冷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只要本宫想堵住你的嘴,不是什么难事。”
这件事甚至可以算得上丑闻,皇帝若是知道了,必然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降罪自己和陆家。
就算冯御不是皇家血脉,但只要在所有人眼中,他是大盛高高在上的大皇子,这就足够了。
她和陆家花费这么多心思培养的皇子,绝不可能因为旁人的话被扣上血统不正的帽子。
只是自己的孩子……
陆淑玹的脸色变得有些悲悯,手指也终于放松下来,手掌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裴晏看着她,道:“是吗皇后娘娘想杀人灭口,的确是很容易的事。但我要替皇后娘娘保守这个秘密也很容易。不过若是我死在这里,不出几日,长安都会知道这件事了。”
“你卑鄙。”陆淑玹愤恨道。
“不过是为了自保,算不得卑鄙,”裴晏转了转眼睛,“而且娘娘或许想知道,被丢出宫外的那位皇子,现在是何处境”
陆淑玹放下了手,冷道:“说。”
“我可不能说,”裴晏笑得揶揄,“我要是说了,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他的。只要他好好活着,总有能认祖归宗的那一天不是”
被裴晏戏耍了的陆淑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周遭声音都离自己远去,满脑子都是自己替别人养了孩子的声音。
“所以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要解药”陆淑玹几乎是咬牙切齿,满腔怒火似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她哪知道自己为了对黎霜小惩大诫一下,牵扯出这样大的事情来”
如果自己要大张旗鼓证明冯御就是皇嗣,那自己当年坑害宛贵妃的事也会被揭露出来,不仅得不偿失,还损敌一千自伤八百。
况且黎霜只是失明了而已,自己甚至会赔上后位和陆家在朝中的地位!
“自然,”裴晏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和黎家交恶的不过就是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想找到源头不难。所以,解药呢”
他朝陆淑玹伸出了手,脸上毫无调笑之意,是有足够的筹码和底气,朝高高在上的皇后索要能救黎霜的东西。
“陛下宠爱宛贵妃,若他知道了是皇后娘娘害死了她,怕是……”
“够了!”陆淑玹怒道:“本宫给你便是。”
她从榻边拿出一个锦盒来,抬眼看着裴晏,“这东西要以心头血为引才有效,且药效要等上五日,你可敢要”
“有什么不敢要的。”
此言一出,陆淑玹将锦盒朝裴晏扔去,被裴晏稳稳接住,“现在皇后娘娘就能少一条罪名了。”
“如果没效,皇后娘娘知道会怎么样。”裴晏收起锦盒,转身就要离开。只是他没走几步,身后陆淑玹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说过,要保守这个秘密。”陆淑玹看着裴晏的背影道。
裴晏闻言,微侧了脸,阳光照在他的脸庞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我说过吗”
他笑了一声,没管身后的陆淑玹如何破口大骂,大步走出了凤仪宫。
“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