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黎霜那股要强的劲头“噌”的一下上来了,就好像是在和自己较劲,直直望向了裴晏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漾着春日里的湖水,泛着些许涟漪,里面明媚春光乍泄,反馈到眼神上便是少见的柔情与说不出的感觉。
黎霜还能看到自己,看到自己有些愣神的表情,呆呆坐着,就如一个皮影人。
“看如何,不看又如何”她轻声说了一句,近乎耳语。
“别转移话题呀,大小姐,”裴晏大马金刀地蹲在黎霜面前,头上还沾了些雨水,“关于你的亲事,你是怎么想的”
黎霜眨了眨眼睛,又低下了头,只看得到裴晏的双腿和皂靴,膝盖已经快抵着她的小腿,“我还能怎么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那大小姐会甘心吗”
黎霜愣了愣,裴晏有道:“如果嫁给一个大小姐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大小姐会甘心吗”
“这是下下策,”黎霜摇了摇头,“大皇子要拿我的亲事做文章,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任性连累黎家。”
“所以你就想牺牲自己”裴晏好笑道:“刚才凌逸说要带你走,你说再想想,难不成真要答应他”裴晏眼神含了探究。
黎霜道:“我不知道以后的事。”
“据我所知,大小姐拒绝了二皇子殿下,也拒绝了周旭。你既要借亲事脱身,又要让此事公平,可是他们分明就愿意得很。大小姐,‘不公平’应该只是你的借口吧”
裴晏像是从黎霜的话和表情中觉出了什么,想到他今天到处去打听得来的消息,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测。
“无论是不是借口,只要我的父亲母亲选好了人家,就不会再给我拒绝的余地。此厢事本就不该我来做主。”
黎霜捏着自己的手指,语气变得落寞,但她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还没完全缓和的紧张。
裴晏将身子往前凑了点,黎霜却没分心注意他的动作,等她反应过来,裴晏已经和自己挨得极近了。
他在打量,黎霜突然发现他近日格外喜欢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光用眼睛就能将人分析得彻底。
“如果我说,我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会一直推脱这件事,让你的父母亲去办呢”
“你不知道。”
“不,我知道。”裴晏笑了一声,这声笑几乎夺走了二人之间本就稀少的空气,让黎霜的呼吸有些急促。
正等黎霜紧张着裴晏的下文的时候,他却又转了话头,反而将问题抛给了黎霜自己,“不是吧大小姐,你真的不明白吗”
裴晏有些急切,恨不得自己替黎霜把那几个字说出来,但显然,黎霜不会这么直白,反而自己干着急。
正如裴晏所说,他越是这样问,黎霜越不会如他的意,反倒更加明知故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裴晏感到二人中间的似乎横档着一块巨石,很快就四分五裂,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将原本旖旎的气氛击碎得彻彻底底。
“行,”他似是气极反笑,“那我等着大小姐亲口说出这个答案的那一天。”
这个话题好像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裴晏只能将它拉回正轨,“放心吧,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你”黎霜看着他,有些狐疑,“难不成你还要去找大皇子,或者是找皇上”
裴晏摇摇头,“我打探到了,大小姐也知道,宁贵妃替你说了话,皇帝不会答应大皇子的。但是不能保证他会有其他的想法……”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黎霜已经察觉出了他的意思。她面上还有些惊讶,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裴晏又道:“要彻底解决麻烦,就要解决制造麻烦的人。”
“你……”黎霜顿了顿,“难不成你想借二皇子的手对付大皇子了”
裴晏摆了摆手,“这可不是我的本意。那两位皇子本来就是对手,这次去凉州找到的东西刚好能给大皇子致命一击。”
“这些东西够吗”黎霜想了想,道:“但最近父亲因为我的事情又重新联络上了不少朝臣,加上二皇子的力量……”
“是吧”裴晏笑了笑,“所以不是我要对付大皇子,是大小姐可以刚好借此事把朝中的蛀虫连根拔起,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不算是白费工夫。”
他顿了顿,又道:“我本来和他无冤无仇,谁知道他要打大小姐的主意那我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黎霜眸光闪了闪,突然发觉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世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让说话的声音更加清晰。
“就这么替我义愤填膺”黎霜有心调侃裴晏,“那我是你什么人呢”
裴晏完全没想到黎霜会这么说,完全就是“反客为主”,将自己方才来的气势全部夺了过去,成为了这场对话的主导者。
不过他知道黎霜想问什么,可以说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不过都心照不宣地在装傻,二人中间的乌云积成一团,就等着谁主动去拨云见日。
“我都说得这么直白了,那大小姐觉得我是你什么人”他笑着问。
“哪里直白了”黎霜不明所以,把话抛了回去。
裴晏是彻底投降了,两个千年狐狸玩起聊斋来是谁也不让谁,都不肯低头服输,再这样说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一丝进展都不会有。
“好吧,”他耸了耸肩,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小哨子来,“这是我自己做的小哨子,大小姐要是需要我了,就吹一吹它。”
黎霜接过看了眼,木制的骨哨精致小巧,真跟她的拇指一般大小。
她有些怀疑地吹了一声,“你真能听到”
“当然,”裴晏挑眉,“只要我听到,就知道是大小姐。不论多远我都会来,不信大小姐找时间试试。”
黎霜不知道为什么裴晏突然要做这个,但也打着“不要白不要”的想法,从善如流地收下了骨哨。
“好了,”裴晏站起身来,“东西送了,我也得走了。”
只是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蹲了很久,双腿已经有些麻木,才站起身来就软了下去,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倒,直直往黎霜压去。
黎霜吓了一跳,但自己避无可避,身后就是厚实的墙壁,自己又被这小榻子拘在这方空间里,眼睁睁地看着裴晏往自己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