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玲不仅是皇帝膝下唯一的女儿,她的母妃宛贵妃还在皇帝最宠爱她的那一年因难产过世,而且并无一句遗言。
这样的身份加上皇帝对冯玲的愧疚和爱,冯御都尽量不去招惹她,甚至还得小心翼翼,不能惹这尊大佛不高兴。
“我没有这样想,”冯御道:“黎霜诓骗父皇,此为欺君之罪,我不过实事求是而已。”
冯玲看向皇帝,“父皇,难道您也是这样想的吗?”
皇帝心灵福至,没有说话,听冯玲道:“我倒觉得,父皇不仅不能处置黎小姐,还应该好好奖赏她。”
黎霜眸子颤了颤,转身看向冯玲。冯渊也有些惊讶,见冯御无语凝噎,更觉得轻松快意。
他了解自己这个皇妹,从方才她的话中也能知道冯玲想做什么。
“是吗?”皇帝淡淡笑着,不是因为冯玲说的话笑,而是因为看到冯玲的模样,发自心底地觉得喜爱非常。
她和她的母妃不仅长得像,性子也如出一辙的活泼张扬。
“据我所知,大理寺卿为官这几年间,光是大大小小的案子就侦破了不下千万件。大盛百姓之所以如此称赞大理寺卿,是因为她真真切切地帮助了他们,维护了大盛的公平正义。”
冯玲转身看着朝臣,慢慢踱步,一步一句,“贺侍郎,当年你被参徇私舞弊,是大理寺卿把你保下来的吧?还有柳御史,你的夫人去年失踪,也是寺卿大人把她找回来的。林尚书,前年你的儿子被一群劫匪带走了,是寺卿大人出面说动的。”
她又列举了几个例子,似是说累了,又转身走了回来,“儿臣以为,既然黎小姐做得这样多,为大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功绩,为什么不能将功抵过呢?”
“福盈公主所言甚是啊,这功大于罪,可不是能抵消么?”
“嘶,这李清正……哦不,这黎小姐还真是幸运。不仅二皇子殿下,连公主都出面替她说话。”
“不过说些事实罢了,这都是黎小姐真真切切做过的。”何如霏道。
“是,是。”方才说话的一人点头附和。
冯御蹙眉,“可是黎霜是女子,女扮男装混进官场本就动机可疑,更是离经叛道,违背女德!”
黎霜觉得这话实在过分,正要反驳,大殿门口又传来一老者的浑厚声音。
“老夫可不这么认为!”
第54章自古如此便对么
老人的背依旧挺拔,目光坚毅,寂静大殿中只余他的脚步声,就像敲在了黎霜的心上。
皇帝也未曾想到他会突然来,然后见这位老人朝自己拱手,道:“草民董介,参见陛下。”
“这不是前丞相吗,怎么今日也来了?”
“这这这……今天真有好戏看了。”
皇帝有些无措,忙让卫霄去搬一张椅子给董介,却被他拒绝。
“陛下,草民今日是为大理寺卿黎霜一事而来。”董介沉声道。
“董老有何话要说,朕洗耳恭听。”皇帝收了先前不耐烦的神情,面带恭敬。
董介可是他幼时的老师,更是在他在位几十年里帮了自己不少。可以说自己今天能将身下这张龙椅坐得这么稳,董介要占大半的功劳。
而且董家先祖父有从龙之功,董家更是大盛自开国以来屈指可数一直保持繁荣的世家大族,皇帝说什么都要给董介三分薄面。更别说自己从内心出发就尊重这位老者,自然是愿意听他说话。
董介清了清嗓子,看了眼身边惊讶的黎霜,随后转向脸色不太好看的冯御,道:“大皇子方才说,黎小姐离经叛道,违背女德,是吗?”
冯御面对董介的威压,不敢再表现得盛气凌人,“董叔……”
“老夫却认为恰恰相反。所谓女德,不过是要求女子要在家相夫教子,贤良淑德,黎小姐又未有夫婿,谈何违背?它要女子忠良温贤,难道黎小姐没有做到吗?还是说大皇子觉得黎小姐没有遵守三纲五常,罪无可恕?”董介缓道。
冯御根本就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董介争论,只是讪讪地闭上嘴。
“三纲不过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君为臣纲。我倒觉得黎小姐没有违背,”冯玲笑道:“父皇,这么多年,她可有过一丝错处?他们都说黎小姐女扮男装是违背纲常,可纲常本就是人来定的,为什么不能变呢?她不敢以女子之身入仕,不就是因为世俗礼法的条条框框拘住了她,她不得已而为之吗?”
她说完,看了身旁的黎霜一眼,黎霜心领神会,颔首道:“臣有错在先,并不否认。臣在长安生活近二十载,看到不少女子有旷世之才,她们有智慧,有头脑,更能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做出自己的成就。可她们的结局就因为三纲五常,无一逃不过困于后院,终其一生也无法真正成为自己。所以臣斗胆替自己做了决定,才造成如此局面。”
“所以你那位丫头和那个小子其实都是你的人那黎丞相想必也认识吧?”皇帝饶有兴趣地问道。
黎霜心下一惊,才反应过来黎伯约是认识裴晏的,于是缓缓看向他,只是他没看自己,道:“是的,陛下。”
“那这也并非你诓骗父皇,诓骗我们所有人的理由,”冯御闻言,冷着脸,朝黎伯约道:“黎丞相,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这你也要包庇吗?一个女子,所作所为惊世骇俗,怎么可以凭花言巧语哄骗世人,想借此脱身?”
闻言,黎伯约看了看冯御,又看了看黎霜,嘴唇上下动了动,却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卫霄见冯御这般模样,想帮腔几句,结果话还没开始说,皇帝便抬手制止了他,只是看着下首众人。
他轻咬着牙,内心万分焦灼。他怎么觉得这局势愈发不对劲了?
“惊世骇俗?”黎霜看着冯御,“敢问殿下,臣除了隐瞒身份这一件事,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天诛地灭之事吗?臣有欺压百姓,以公谋私吗?”
她说着,朝冯御逼近,冯御也不由得后退,“臣有草菅人命,构陷朝臣吗?”
黎霜再走一步,“那臣可有祸乱朝纲,贪赃枉法?”
冯御站定,目光如利刃,见黎霜也没有再前进,只是一言不发盯着她。
“臣都没有,”黎霜道:“既然如此,殿下又何来惊世骇俗,花言巧语之论?”
冯渊看着看着黎霜一步一步逼退冯御,一字一句都在一语双关,有着看似以卵击石却如坚石般无畏无惧的勇气,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为自己辩白。
他先前的震惊和尴尬此刻已经全然化作了对黎霜的敬佩和欣赏,就像不是在看一名普通的女子,而是在看一位临危不惧,家骥人璧的人才。
冯玲听得高兴,也乐意见冯御吃瘪,笑道:“怎么了大皇兄,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