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得十分匆忙,甚至只是草草披上件外衫,连发髻都是松散的,她仓促地来回望了一眼,连忙问现下情形。
陈度平复了下心绪道:“太医还在全力抢救两个人。”
长宁眼圈霎时泛红,她又小心地分别去瞧两人,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眼泪就再忍不住流了下来。
不过也只是极低声的流泪,现下不能影响到里面的人。
陈度很轻地抱了抱长宁,又分离开来,轻声道:“从前那么多次危险,两人都是平安,这次也一定会逢凶化吉。”
长宁喉间哽咽,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太监来禀太后娘娘驾临。
长宁连忙掩了掩眼里冒出的*泪,强装着无事后才转身走上前去,轻轻扶着太后的手。
太后神情勉强维持镇定,只是握着佛珠的手细微颤动:“这是怎么一回事?现下是如何了?”
陈度一时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说。
太后握紧佛珠:“你只实话实说,多大的风浪,哀家没有见过。”
陈度道:“庆王余孽领了帮死士,在长安城外设下埋伏,陛下和二娘两个人被困山中,一个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一个胸口中箭命悬一线。”
太后紧紧攥住了长宁的手。
现在朝中勾连死士的那位余孽,陈度已经自作主张拿下了。
只是,陛下每逢生辰会去道观小坐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怕宫里还有些内鬼没有清干净,这些需得等陛下醒来之后再做打算,如今长生殿里近距离伺候的人,皆是绝对可信之人。
绝不会有意外发生了。
现下就是,要看陛下和薛二娘自己了。
陈度轻声道:“从前在战场之上,陛下多少次都撑了下来,这次也一定会的。二娘也遇过多少次危险,都是平平安安,一定会好好的。”
太后站了一会儿之后,就转身去了佛堂。
长宁没有走,就在殿中,眼圈发红,嘴唇焦得皲裂。
两个人经历了三年的分别,经历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要幸福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的残忍?
陈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阖着双目,胸口深深起伏。
佛堂之内,香火燎燎,光从殿门照进来,落在蒲团上跪着的背影之上,缕缕烟雾随着光影浮动。
太后跪在蒲团之上,阖着双目,手里的佛珠轻轻捻动。
即便如此,还是不能缓解心中焦灼,佛珠捻动得越来越快,直到某一刻骤然停下,太后望着手里的佛珠,目光深深凝住。
三年前,父兄骤亡。
三年后,又是如此情境。
太后目中终于显露出,从没有在旁人面前显现过的,浓重的悲伤。
佛法教她释怀,她也一直同陛下道要释怀,可她又何曾真正释怀过。
少年夫妻,走到相看两厌。枕边之人,最终变成生死仇敌。
父兄已死于他手,现在,这么多年了,他竟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肯放过,他是该下十八层地狱。
太后不觉落了泪。
上天倘若有眼,庇佑庇佑两个孩子。
即将成婚,即将幸福了,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候,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太后跪在蒲团上,深深叩首。
正在此时,外头宫人忙忙来禀告,贴身宫人连忙请人进来。
小太监跪伏在地,面上尽是喜色,在太后紧紧的目光之中,声音响亮而清晰地一字一顿道:“启禀太后娘娘,陛下醒了——”
长长的声音,洪亮地回荡在佛堂之中。
太后骤然松了一口气,却又转瞬紧了起来,忙问:“薛家那孩子呢?”
“太医道,箭已经拔出,暂时也是平稳的。”小太监道。
太后终于彻底松下了心弦,望向贴身宫人,不自觉喜极而泣,扶着宫人的手起了身。
贴身宫人柔声道:“吉人有天相,神佛也会庇佑。”
太后握着佛珠,念念道:“平安,平安就好。”
此时已至了晌午时分。
长生殿内,太医等稍稍结束了忙碌,仍在处理后续的事,诸如拟定接下来的药方,同宫人等交代平日里需得注意些什么。
殷胥缓缓地睁开了眼,望着明黄的帐顶,鼻间尽是苦涩的药味。
这是回了宫,忽然他眼前浮现起,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
锋利的箭矢直穿透怀里人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