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安静,破窗流进来的风潺潺如水。
牧秋雨的声音平淡而有磁性,陆宁甚至都能想象到小猫酣睡在花瓣堆里的场景。
只是在这样一幅安静祥和的画面里,陆宁却隐隐觉得不安。
美好的记忆怎麽会让人神色晦暗呢,不愿意想起的应该是痛苦的回忆。
陆宁忽然想起内心世界的牧秋雨曾跟她说过的话。
小刺猬的经历只是故事,并不是童话,童话故事只是穿插在小刺猬一生的某一阶段。
没有人的人生会是童话,只有摘取的片段故事才会在高潮处圆满结束。
于是果不其然,在故事的第二天,变故发生了。
“可是在小刺猬说服妈妈的次日,小猫不见了。”
陆宁心底一沉,联系刚才牧秋雨对岑秦的反应,她的脑袋不受控制的冒出一个猜测。
而牧秋雨也没有给她缓冲时间,接着就告诉她:“小刺猬找了它三天三夜,最後还是在垃圾箱里找到了她。”
“可这一次小猫已经没力气再叫了,她虚弱的张着口,用爪子扒拉着小刺猬的手,告诉小刺猬,她不想死掉,她真的不想死掉。”
“可她还是死了。”
“死在小刺猬的怀抱里,浑身是血,皮开肉绽。”
牧秋雨的话清透且干脆,一字一句的敲进了陆宁的耳朵。
周围的空气骤然冷下来,陆宁的心被拧了一下,她轻颤着吐出一口气,却觉得那是她身上最後一点热量。
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
明明差一点幸福就来了,明明在这之前有个人承诺了她,她这辈子最好的归宿。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为什麽非要在这个时候。
陆宁分不清自己此刻不甘多一些,还是怨怼愤恨多一些。
命运不曾偏袒牧秋雨,她想要的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
凭什麽。
就在陆宁替牧秋雨觉得不公的时候,她的耳边传来牧秋雨的提问:“你摸过肠子吗?”
听到这句话,陆宁不由得愣了一下。
牧秋雨却接着对她伸出自己的手臂,看着自己的手指,跟她形容:“刚流出来的肠子还是有温度的,湿黏黏的贴在你的手臂上,抹的上面到处都是肠粘液和血,风一吹,空气里都是腐烂的腥臭味。”
“真的,特别难忘。”
少女淡色的唇轻轻拨动,着重点着最後一句。
她平静的瞳子望着下方黑漆漆的楼梯,好像在同深渊对视。
天晓得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孩在看到这幅画面的时候,有多麽的惊恐。
从那之後,小猫挣扎着不愿死去的画面成了牧秋雨挥之不去的梦魇,尽管後来她的妈妈和爸爸陪着她把小猫埋葬在了後花园里。
土地困住了小猫的□□,没有人知道她的灵魂有没有安息。
只有刺猬小姐会每年来看她,给她的小坟包上插一束花,给她放一枚饺子,给她掰半块月饼……
陆宁伏在牧秋雨的怀里,安静的听着少女算不上平静的吐息。
那温热的吐息一次一次的拨着她耳朵上的毛,她猛然间意识到她好像想错了。
牧秋雨不是喜欢刺猬。
内心世界的牧秋雨也不是喜欢刺猬。
她们就是刺猬。
用浑身的刺包裹起脆弱的身体。
所以牧秋雨刚才才会那样质问自己。
她是怕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她是怕自己的梦魇再次变成现实。
陆宁刚刚淡化了的懊恼,又一次翻涌上来。
小猫没有什麽别的习惯,就是会在感受到同伴负面情绪的时候主动帮她清理。
于是陆宁将自己的脑袋蹭过牧秋雨的手臂,柔软的毛毛下是一截粉色的舌头。
那布满倒刺的舌尖小心翼翼的舔舐着,好像是要将牧秋雨的特别难忘擦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