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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晋江（第4页）

太子政展开纸卷细细看过後，一双尚带稚气的凤眼熠熠生光，他小心地将这卷纸收好，这才重新坐回桌案前继续用点心。

“若能组建一支武卒请炎侍卫专门训练，日後攻城略地之时定将大有作用。”太子政漫不经心地吃着面前的美食，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那些内容不由感叹道。

夏梦倒是不担心这个，秦王政手下能臣辈出，猛将如云，光是王翦父子就能把六国打个半残，又有蒙家几位大将，加之还有李信等人，她半点不操心以後攻打六国城池的事。

她忧心的是秦国一统之後的危机。

太子政用过点心便去休息，夏梦也不用担心华炎他们那边中午饿肚子，反正华炎的系统商城里能兑换食物，好吃又安全，剩下那部分太子政没动过的点心便给了守在殿外的荆轲。

“我就知道守着太子准能沾到光。”荆轲笑嘻嘻地接过那叠只少了一个的梨花酥，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咬上一口，美味入嘴，荆轲幸福地闭着眼睛细细品尝。

夏梦打趣道：“你可记得喝点水，回头别给噎着。”

半个时辰後太子政起床准备上下午的课，这次是夏梦给他讲学。

夏梦：“秦政，打天下与治天下，你觉得二者熟难熟易？”

太子政端坐在桌案前，想了想，说：“自当是打天下难。”他补充道，“数百年来战乱不断，尚无一国可一统华夏，但诸国尽管换了一任又一任的王，国却始终都在。”那些已经被七国吞并的当然不算在内。

“从这个角度来看，你是对的，”夏梦坐到太子政对面，单手托腮看向他，认真道，“打天下是秦国和六国之间的战争，这是外部矛盾。可一旦六国被秦国吞并，这华夏大地便皆为秦地，到了治天下的时候，此时外敌消失，矛盾便转移到秦国内部。”

太子政：“内部？”

听到这里，秦始皇沉默地擡头看向玉璧中的弟子。

“没错，”夏梦点点头，解释道，“这时没有了外敌侵扰，不论贵族还是平民，整个秦国的人身上那根一致对外的绳索便就此消失，这意味着那股无形中凝聚人心的东西开始渐渐消散。”

她提笔在太子政面前的纸张上写下“军功爵制”四个篆文，继续说：“秦国在商君变法後将此策惯行，使得所有秦人皆有机会提升自己在国内的地位和待遇，哪怕是最下层的卒伍，只要他杀敌立功便会获得封赏，这就是秦国留给秦人的上升通道，也让散落在下层的人才为国所用。”

“上升通道……”太子政自言自语道，“有上升通道的话，就算只是个最底层武卒也有机会做将军。”

夏梦：“你是对的，这意味着所有人只要为国立功都能获得回报，而这份回报便是激励秦人在战场上无畏杀敌的动力。”她话锋一转，又道，“相比之下，其他六国则保留了更多的贵族政治。

“你想想看，如果大将军的位置变成世袭，这个将军死後就由他儿子继替，他儿子要是个军事天才那还好说，可要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呢？让一个草包带兵，就算他手下有十万兵力也是白白给敌方送人头。如果一个国家上层所有官职爵位全部都是世袭，那长久以往，这个国家的上层就会充斥着一个又一个草包，不用外敌来攻打，这个国家自然会崩塌。

“在这种环境下，下层的人民没有上升通道，一个底层兵卒就算杀敌一百也敌不过一个贵族子弟去战场上走一圈，那这些下层人民为什麽还要为这个国家拼命？贵族子弟的人数是有限的，要支撑起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军队，其中大多数兵卒还是来自下层，如果这些人不愿意在战场上拼命杀敌，仗还怎麽打？”

太子政听得双眼放光：“因为有上升通道作为激励，所以秦军才会比六国军队悍勇！”

夏梦：“没错！”

太子政：“如此说来，小梦方才提到的内部矛盾又是何物？”

夏梦：“可将其理解为《商君书》所言之‘毒’。”

听到这个字眼，太子政与秦始皇皆是精神一振。

“这个‘毒’是由国家内部所有人的需求而産生的，这里的‘人’包括这个国家的君王丶贵族，也包括下层民衆，囊括国中每一个人。这个‘需求’可以是生存，可以是享乐，可以是理想是抱负，也可以是权势富贵等等一切你所能想到的东西。

“《商君书》中所言‘国强而不战，毒输于内’又说‘国遂战，毒输于敌’，这就是一个矛盾转移的过程，将国内的矛盾转移到国外。”

太子政：“将‘内部矛盾’转移为‘外部矛盾’？”

夏梦赞许地点点头，喝了一口水润嗓子，说：“没错，不过这是商君提出的解决内部矛盾的办法，我们可以尝试着找找有没有其他办法。今天先讲讲下层民衆的需求。”

太子政不自觉地身体前倾，想要牢牢记住夏梦说的每一个字。

秦始皇微微颔首，一双凤眸紧盯着玉璧中的夏梦，这正是历任秦王都未能彻底解决的巨大难题。

夏梦：“说回我们刚才讨论的‘上升通道’问题，这个‘上升通道’就是满足下层民衆需求的一个重要手段。

“普遍的下层民衆现在处在什麽生活境地？他们还在为生存而劳作，为生存而上战场，就像之前那几批为了换取布衣而响应你的号召前去开荒地和前来裁衣的民衆，他们之中有的人如果没有换到这次的冬衣，那家中就没有冬衣御寒，等寒冬来临大雪覆地，他们就可能被冻死。

“所以这时候那些冬衣就是他们的需求，是保证他们得以生存的需求，而‘上升通道’就是一个明确的，他们通过努力就有可能触及到的满足他们‘需求’的手段。这个手段是国家提出并强制推行的，就像秦国现在的‘军功爵’体系，它就在那里不偏不倚，每一个人都可以通过它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可若是秦国统一了其他六国，那秦国就失去了外部敌人，战士无敌可杀自然得不到军功，这条上升通道便消失了。”

太子政紧张地问道：“这该如何是好？”秦王总不可能为了保住这条上升通道便放弃一统其他六国。

夏梦笑了笑：“自然是给下层人民准备一条新的上升通道。”

太子政松了一口气，也跟着露出笑容：“新的上升通道，如此确实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随即他又意识到什麽，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可‘新的上升通道’该如何建立？”

夏梦：“下层人民要上升通道是干嘛的？当然是以此获得更高的地位权势和资源。而国家要这条通道来干嘛？那自然是借此从下层筛选更多的人才使这个国家更强大，也以此阻止上层固化，避免上层被‘草包’攻陷。”

太子政：“让上下层的人才活动起来？”

夏梦点点头，赞赏地看着太子政，说：“一个国家就像一片湖泊，湖泊需要有进水口和出水口来保证湖水的活性，如果这片湖泊没有进水口，时间一长，这片湖就变成了一潭死水。可如果这片湖泊只有进水口没有出水口，那时间长了湖水的水位上升就会引发决堤。

“而对于国家这个复杂的大湖来说，一个个的人民就是水，而朝中的各路官员丶贵族甚至散布在四处的富贾土豪等等，这些少数人群掌握了一个国家大部分的资源，他们就是湖中原有的水。

“所以一个优秀的君王要让国家这片大湖活起来，就要给大湖挖开进水口和出水口，让新鲜的活水从入水口进入湖泊，让多馀的湖水从出水口排出去，最後让湖泊的水位保持在一个不会枯竭又不会决堤的安全范围。”

而固化的阶级除了官僚和豪富，在这个时代最根深蒂固的阶层就是各国君王，历朝历代的亡国之主大多都和“草包”脱不开干系。

秦国则出了一个投机窃位又残酷暴虐的绝世“草包”，让历任秦王的累世基业付之一炬。

可这不是夏梦现在就可以教给太子政的东西。

“安全范围？”太子政眉毛微蹙，反驳道，“可政不认为秦国的大湖永远就只能囿于这方寸之间，秦国可以是大河亦可是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