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出神地想着,忽然见一名女子上前与他外曾大母言说了几句。
片刻後,赵母回身朝秦政道:“政儿,燕饮稍後开始,平原君夫人寻我叙旧,汝且先随这位淑女去歇息片刻。”
果然如此。
心中所想得到印证,秦政当即应下,跟随那名女子朝一处厢房走去。
两人一前一後来到廊下,那名女子停住脚步,为秦政指了指房门,恭敬地说:“小君子,塾中有书简可取阅,君子可在塾内歇息片刻,燕饮开始前我会来唤君子。”
秦政虽有些疑惑为何将他独自引到此处,但外曾大母既然放心让他跟着对方走,他自然没什麽可担忧的。
那名女子走後,秦政独自推开房门步入其中,只见屋内陈列着一堵堵整齐堆满书卷的木架,其数量比之他外曾大父当初留下的书卷也不遑多让。
他好奇地一排排看过去,这些书简种类繁多,除开六艺之属,还有各类经传,看得秦政恨不得不眠不休将之一一阅览。
就在他转过里侧一堵木架时,忽然发现窗边的书案前坐着一位正在阅览书简的老者。
秦政一愣,随後反应过来,朝老者施礼道:“秦政见过平原君。”
平原君放下手中的书简,捋着胡须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小娃娃一眼,笑呵呵说:“毛先生数日前还同我提及汝,未曾想今日便能见到,倒是意外。”
秦政年纪虽小,却不是什麽都不懂二愣子,自然知道平原君这话只是说给他听听而已。
他身份特殊,在整个邯郸都没几个王孙贵族敢与他,甚至说敢与他外曾大母家往来,平原君夫人就算与他外曾大母有旧,也绝不会在平原君这个一家之主不同意或者不知情的情况下邀请他来赴宴。
所以今日的宴会说不得就是平原君借其夫人之手为之,而且这位是赵王的长辈,又是赵国德高望重的相邦,就算与他家偶有往来,赵王和赵国其他大臣明面上也不会为难于这位平原君。
秦政只当平原君说的是真的,他再次施礼道:“前几日得平原君与毛先生相救,政再次谢过平原君。”
平原君扬了扬眉,故意笑问道:“我如何救过汝?我甚至数年未见汝,去谢毛先生便可。”
秦政:“前几日政在渚河边遇险,毛先生借助平原君的名义才救下政,是以政不但要谢毛先生,还当谢过平原君。”
平原君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小娃娃竟然神灵至此,日後若当真能为赵国所用,定是少有之奇才。
他笑了笑,不再反驳也不再多说,只问道:“可会六博?”
秦政点头:“曾学过。”
平原君朝秦政招了招手:“来,坐下,与我对弈一局。”
秦政不推辞,在平原君对面锦席上坐下。
一老一少在窗下投箸行棋,正对弈到兴起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小君子,燕饮已始,还请速来。”
平原君听後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棋子,朝秦政挥了挥手,道:“汝且先去,燕饮後再来弈棋。”
秦政知道此行的目的,自然无有不应。
……
番外九
秦政回到宴饮场地,与他外曾大母言说一番後便在自己的筵席上坐下。
他擡眸扫视一圈,果然就瞧见了正恶狠狠盯着他的赵迁及其跟班,他收回视线不做理会,只等赵迁放马过来。
因为今日是平原君夫人组织的宴饮,平原君本人便未曾出席,而来受邀前来的也是邯郸各路贵妇人及其子女。
秦政之名虽早已传遍邯郸大街小巷,各家长辈无不叮嘱家中小辈切莫与他往来,但他不仅年幼,而且常年待在家中甚少外出,是以宴会上识得他的人不过寥寥,而且多是赵迁之流。
但赵母就不一样了,这位老妇人当年也是邯郸贵妇圈里的风云人物,她夫君与平原君互为至交,她又与平原君夫人交好,不仅如此,赵母甚至还能在长平之战前向赵王进言劝谏,足可见其本事。
在场的妇人之中,除了这几年刚出头的年轻一辈,几乎无人不知赵母。
衆人三三两两,一边在席位上左右交头接耳,一边擡袖掩面偷偷朝赵母这边瞟,自然也就注意到跟随赵母一起前来的秦政。
因长平之战之事,整个邯郸几乎无人再敢明面上与赵家往来,再一听说赵家养着个秦国王孙的儿子,那更是路过赵家门前都要骂上两句再走。
此战虽与席上这位老妇和小娃娃无关,可情绪总是需要发泄的,衆人不敢对胡乱用人的赵王有意见,但席上这一老一少他们却是不怕的。
可今日平原君夫人将这祖孙二人请来宴饮,明摆着是向衆人告知平原君府上要庇护赵家,衆人今日自然不敢上前发难,不仅如此,恐怕就连日後也不能在明面上大肆折辱了,否则触怒平原君只会得不偿失。
只是衆人想不通,为何平原君府上如今还愿意庇护这一家老小,赵家没了顶梁柱,如今早已只剩个空架子,可有半点值得拉拢之处?
赵迁将席上之人对秦政的指指点点看在眼中,心情顿时大好,看着眼中钉受人唾弃的样子,他当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筵席在笙歌曼舞中临近尾声,平原君夫人见赵母和秦政那处无人前去寻衅,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华丽姿态妖娆的妇人忽然起身道:“今日有幸来到夫人的宴饮,不如请夫人考校考校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也算赵迁今日沾光,得了夫人的指点。”
什麽得平原君夫人指点,不就是想在平原君面前让自己儿子表现表现麽,衆贵妇谁看不出赵迁之母打的什麽算盘,可谁又不想让自家晚辈能在平原君面前露脸呢。
衆人之前不提,自然是怕惹平原君夫人厌烦,现在有人抢先当出头鸟,衆人当然没有不赞同的。
平原君夫人看了说话之人一眼,片刻後才道:“倒是我的不是,忘了小辈们天性活泼坐不住,该给小辈们准备个游戏才好,”她看向宴席上的衆人,问道,“不如便让小辈们玩个投壶之戏,诸位意下如何?”
投壶虽只是个投掷游戏,但却脱胎于射礼,用在宴饮上考校晚辈再适合不过,衆人自然纷纷应和。
赵迁见事情按照母亲在家中与他所说那般进行,顿时精神一震,他今日定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胜过秦政,让这厮向他跪地求饶!
平原君夫人命人取来两尊十分精美的长颈小口金壶并若干箭矢和竹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