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她有,但她要听对方亲口说。
“嗯。”闵奚已经没再流眼泪了,只是嗓音已经变得沙哑,还带些许哭腔。她低声同人确认,“我喜欢你。”
不是没有尝试过要遗忘,无数次,都失败了。
饶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回答,听对方亲口承认,薄青辞还是忍不住心颤。酸楚再次蔓延至心口,她稳住情绪,接着往下问:“那为什麽当初要一声不吭地丢掉我?”还要在电话里说那样残忍的话。
闵奚敛眸,唇角压成一条平直的线,空气忽然死寂。
这样的态度……
薄青辞所剩无几的耐心也随之告罄,冷漠再次覆上好看的眉眼:“不想说的话,就算了。”她擡手抽离自己裙摆,自沙发上款款起身,垂眸,“时间不早,你可以……”
“因为我怕。”闵奚的回答倏地响起,又低,又轻,就像那一小片从她掌心漏过的绸纱。
天气还未彻底转暖,春寒尚在。
坐在地板上跪得久了,裤子底下膝盖那片留下红红的印记,又冷又麻,起身也费劲。闵奚没想奢求薄青辞会伸手扶自己,她伸出一截细腕撑在茶几上,起得有些艰难,小腿在打颤。
她今晚一身纯白套装,绸面V领衬衫,金色的锁骨链随起身的动作轻轻摇晃。同薄青辞站在一起,一黑一白,极致的色差,不同的极端;冲突,却又意外登对。
她迎上薄青辞那双看起来冷漠的眼睛,娓娓道来,面容是痛苦丶也是羞愧:“我怕你喜欢我只是一种习惯,一种依赖,我怕你见过的风景太少,我怕你以後会遇到更好的人。我怕你会後悔,会怪我,最重要的,我怕自己习惯了有你的生活以後再回到一个人。”
父母的骤然离世,给闵奚留下太大的阴影。
她一直都不肯承认,从那次意外以後自己就对于亲密关系生出了天然的恐惧,总是小心丶谨慎地防备着。还没开始,就已经在防备对方进入自己的生活再离开。
她也害怕成为再次被抛下的那一个,尽管在人前表现出来的,从来都是满不在乎。
人性自私,利己。
被唐一诺的事情触到敏感神经,闵奚悲观地看见了可能出现的未来,逃避地抽身,选择了不开始。
因为只要从未开始,就不会有结束,然而没想到却是彼此痛苦的开端。
知道今晚也许自己能抓住的最後一次机会。
闵奚难以啓齿,却还是将自己自私丶怯懦的一面剖开,展露人前。她不清楚薄青辞在认清楚这样的自己会是会失望,还是觉得可笑。
她确实,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她只是恰巧在薄青辞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成为那一束光。
曾经很多个夜不能寐的夜晚,闵奚也会想,可能不一定非得是自己。倘若当时出现的是另外一个人,不是她,薄青辞也会喜欢上对方吗?
这是个无解的假设。
闵奚不抱希望自己会被原谅,但……就是想试一试,这也是她欠对方的一个交代。
这一次,她为鱼肉,人为刀俎。
薄青辞长睫轻颤,听完以後,静默良久,只是静静望着眼前的人。冷漠化开,被揉成极度复杂的情感,怨恨丶生气丶委屈以及……隐藏得很好的心疼:“你没有问过我,”因为怕,就选择了做逃兵,“你也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我。”
她曾经那样努力的想要和闵奚比肩,到头来,全都成了笑话。
薄青辞一句平静话里,满满全是失望:“很晚了,你回去吧,以後……也不用再担心我。”担心她在外面喝醉酒,担心她过得不好,担心她这样,那样。
牵起唇角,薄青辞朝人露出个自觉尚可的笑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殊不知难看,又勉强,不如不笑。
闵奚看得心里发堵。
薄青辞说完了自己想说的最後一句话,鼻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酸。她转身,擦过闵奚的肩膀就要走,垂落身畔的一截细腕却被人轻轻握住。
闵奚的力道不重,如同一片轻盈的落叶,只要对方想要挣开,随时都能。她凝望这人的侧颜,低声恳求:“我没有奢求你能原谅我,或者是回到从前。小辞,不要讨厌我,好吗?”
“……”
“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薄青辞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垂眸,动作轻柔地抽回自己的手。不似之前那样地激烈,抵触。
她在心里再次重复:从来都没有。
即便是在戒断反应最重丶最痛苦的时候,即便是在梦里。
她梦见的,永远是闵奚的好。
撇开情爱,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闵奚对她更好,因为两人初时之时便是纯粹的,她们没有血缘,完全陌生,闵奚对她的好,不出于任何功利性。
只要不谈爱,闵奚就不亏欠她。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手心一空,便无力地垂落身畔。
“……”
心口那个黢黑的洞口仿佛又再扩大,令人惶恐不安。闵奚嗫嚅着,问:“那我以後还能找你吗?”
这个问题……薄青辞静默片刻,很认真地想了想。
在她思考的那十几秒钟里,闵奚感觉自己像在等待宣判的死刑犯,一秒钟被拆分成无数段,拉长地煎熬着。
薄青辞有了结果。
她微微侧脸:“最好,短时间内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