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闵奚回到嘉水,大约也需要单独时间和空间好好整理一下之後是个怎麽安排。无论是现在的生活模式,还是未来的工作安排,以及……与那间老屋一样,被一同搁置三年之久的私人感情问题。
闵奚特意找的酒店,开的江景套房。
零点时打开窗户,除了夜里呼啸而过的寒风,还能听见不远处沿江风光带上传来“砰,砰”烟花炸开的动静,漫天璀璨,盖过本就黯淡的星光。
光线暗蒙的酒店套房里,只留几盏壁灯照明。
女人长发半干,着条黑色吊带长裙,一条腿屈起,另条腿随意抻直,单薄的肩背抵在冰冷的墙面上。她右手端着一杯已经见底的红酒侧脸望向窗外,清冷的端方的面容上,不经意流露几分落寞。
在过去那十多分钟的时间里,黑夜亮如白昼,世界与之一同狂欢。
就着这绚烂的漫天烟火,闵奚喝完了一杯酒。
不多不少,恰好又是微醺的状态,正适合睡觉。
已经是新的一天,农历新年到了。
放下空酒杯,闵奚一手撑在飘窗上正准备起身。
忽然,黑暗中亮起一道光束。
放在身侧的手机屏幕亮了,有新消息进来。
闵奚坐回原地,解锁查看,屏幕的白光将她没什麽情绪的眉眼衬得越发冷然,她一目十行地查看,自零点後朋友同事发来的消息如雪花一般,密密麻麻的红点。
薄青辞的被堆叠到了最底下。
闵奚花了些时间才从那一堆红点里找到这人的头像,点开。
-新春佳节到,愿您好运连连,事业顺利,步步高升,幸福安康。祝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冷白的光,闵奚红唇抿成一线,没有多馀的情绪变化。
往上翻,对话框里全是这样的消息,条条不带重样。春节,元旦,中秋,端午,估计是薄青辞从网上随便搜索,然後群发的。
自己不过是衆多群发对象中的一个。
是的,薄青辞没有拉黑她。
——在她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将人一声不吭丢下後。
——在她说了那种不负责任,绝情的话以後。
更没提出断联。
这三年多来,逢年过节,薄青辞甚至还会主动发消息对她进行问候,只是那些消息千篇一律都和眼前这条差不多,都是网上复制粘贴来的。
闵奚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现在在薄青辞那里只剩下唯一一种身份:那就是曾经对她施过恩的人。
她指尖轻点,落在薄青辞的头像上转到她朋友圈,果然,对方在十几分钟前发了最新一条朋友圈。
-新年快乐!
配图是站在桥上对空拍的烟花图片,以及几张电影票的图片。可以看出来今晚这人过得很充实,很开心,和朋友们一起。
看春节档的电影,再转场到桥上看烟花秀,几乎和她离开前那一个除夕夜一模一样的行程。唯一不同的,是一起做这些事情的对象换人了。
那麽,薄青辞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会有一丁点想起自己吗?
暗夜催动情绪滋长,人也变得浮躁。
闵奚侧目,瞥见窗面上自己的倒影,四肢匀称,身材曼妙,只是整体观来却显得清瘦得有些过分。
瘦了,身边的人都这麽说。
前段时间她上了称,比起前几年的稳定体重,瘦了差不多八斤。如果薄青辞在的话,肯定要用小臂丈量她的腰,然後半是心疼半是嗔怨地说上一句“姐姐你又瘦了”。
紧接着,开始变着花样给她做各种吃的,炖汤,食补,盯着她一日三餐。
那是三年前的薄青辞会做的事情。
至于现在嘛……
若非曾经对人施予大恩,自己大约早在黑名单里躺着了。
闵奚清醒又麻木地想着,又觉得好笑。
良久,她关上手机,躺回床上,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微醺的状态很好睡,这是她在无数个失眠丶被噩梦惊醒过的夜里实践得出的结果。
睡意来得很快,灵魂仿佛被一双手很轻地托了起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以前,闵奚想到今晚在饭桌上,游可问自己想不想知道薄青辞的近况。
她仓促将人打断,说,不想。
她知道自己为什麽不想,游可也知道。
时间再往前倒数一年,薄青辞揣着张银行卡,和两个大小一致的笔记本去到游可工作的地方,毫无预兆地拜访。
“这是账本,里面记录着这些年我收到的资助款,年份丶日期,每一笔都写明了。”
“这里面是资助总额。”
“转账的话,她不会收,麻烦你帮我转交给……闵小姐。也转告她,我很感激她这些年来对我的帮助。”
薄青辞深暗的眸子里,是没有起伏的平静:“我不欠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