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睡不着觉,她索性将这些信全部拆开,一封一封从头读到尾——这一盒子信纸见证了薄青辞最艰难的六年,少女的笔迹从娟秀稚嫩到端方有劲,锋芒渐显。
所有的信尽数读完,一个鲜活的薄青辞也仿佛跃然纸上,就站在她的面前。
那些从前未曾发觉,也从未在意过的细节,如今看来,却是藏于字里行间的仰慕之情。
闵奚知晓,自己是走近死胡同了。
而这一封又一封的信件,无疑成为她心中猜想之事的最好佐证,是压死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
试问有那麽一个人,突然降临你的世界,带来一束希望的曙光,且从懵懂的少年之时,一路陪伴,直到长大成人。
闵奚从未细想。
如今深思过後才发觉,她竟也很难确认薄青辞对自己的喜欢是被常年以来养成的依赖习惯所催化而成的,还是其它。
亦或者,只是将“仰慕”错当成了喜欢。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自己快要疯掉,神经在崩溃的边缘来回游走,时刻紧绷住。
听完这些,游可惊讶,又不惊讶。
其实从两人之前过于亲密相处的模式中,就能看出几分端倪。
只是当局者迷。
闵奚身在其中,从未跳出来看清楚过。
她迟疑地问:“那你呢?你对她……”
“我不可能接受她。”闵奚生硬打断游可的话,话音落地,就连自己都愣住了。
她眉头紧锁,忽而就别过脸去。
一时间,针落可闻。
游可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状态,思考措辞。
这时,闵奚又开口了。垂落的乌发掩住她大半张脸,半明半昧,游可瞧不真切她的神情,只从说话的声音里听出了决断中的挣扎:“她不懂事,难道我要跟着她一起不懂事,装作什麽都不知道,就这麽稀里糊涂地应了,允了。万一以後的某一天,她後悔了呢?”
万一,薄青辞口中的喜欢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只是习惯与依赖的错觉呢?
到时候,她会不会怪自己?
又或者,她不会怪自己,只是这段过往当成一个年少无知犯下的错误,平静地结束。
无论哪一种,闵奚都无法接受。
这几天,闵奚也想明白了个大概。
说她别扭也好,钻牛角尖也罢,封闭的成长环境丶有限的社交圈,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其实很大。
从十二岁,到二十岁,整整八年。
自己以上位施予者的身份出现在女孩的世界,本身就不对等,再加上年长的岁数与丰富的社会阅历,她在薄青辞眼中早已叠上一层又一层美好的光环与滤镜。
在这样一种不对等的关系里,荷尔蒙的分泌能够彻底将人双眼蒙蔽。
说到底,二十岁的薄青辞还是太过稚嫩,不上不下。
倘若有一天她走出社会,接触到新的人,见识到更大更广的世界,而不仅仅只是自己身边这一隅之地。
到那时候,她还会坚持曾经说过的喜欢吗?
闵奚不敢赌,也不能赌。
与其冒这样大的风险区摧毁一段关系,不如各自退回原来的位置,当做什麽都没发生过。
只是这样做,难免要扮演一个心肠冷硬坏女人。
又或者,她本来就是。
闵奚此刻又想起好友曾经评价自己的那句“乌龟”——遇事总是缩回壳里,谨慎小心,从来不肯让自己冒半点险。
从前是其他人,上次是闻姝。
这次也一样。
似乎,从来只有她辜负别人真心的份。
闵奚哑然失笑,从心底深处涌出一股对自己的失望与厌恶,浓烈的情绪交织翻涌,她转头看向游可,忽然变得异常平静:“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乌龟。”
现在,她又要躲回自己的壳里了。